85度c小說網

五個大箱子運回平陽的第一夜,東、西二府相安無事。

一彎弦月高掛雲端,四下的風勢緩和不疾,群蟲鳴叫一派和諧。

古仁獨自站在院里,月色對這個眼角已有魚尾紋的老將同樣溫柔,可惜柔和的光華卻洗不掉他漸漸燃燒的怒火。

“金榜題名,我呸!”

古仁啐了口唾沫,沒頭沒尾開始罵了起來,“山窩窩裡妄想養出金鳳凰,也不看看自己兒子是哪路貨色,敢肖想三小姐。”

“真當老子匹夫,不曉得你心窩子里的小九九?好歹是家中幾輩兒做官的了,眼光不知道放長遠些,放着皇宮裡的公主不要,折騰我家小姐干甚!”

古仁對着一壇花草罵得盡興,覺察到身後風吹草動立即停下來,“誰!”

不等那人出聲,他眉心鬆動神情一變,儼然是人們熟悉的儒將之風。

自從追隨鎮南大將軍阮延良後,古仁的言行舉止慢慢內斂,是為避免有人拿他做文章雞蛋里挑阮延良的骨頭。

無人時他才得機會釋放一身匪氣,罵個痛快。

月門那頭丫鬟兔月道:“古將軍,小姐尋你。”

“就來。”古仁掌風一動,花壇下雜亂的草葉隨風散得沒了蹤影。

見面的地方是西府練武堂,在此之前除了寶貞公主之外從未進來過一個女人。

剛到的古仁聽見堂內呼呼生風,這股狠辣絕厲的風聲如大蛇吐信一般勾/引着他手中的寶刀嗡嗡震動,一次緊接一次的鞭打啪啪砸落在地。

是公主!

是寶貞公主使的鞭子!

他興奮的大喝一聲“精彩”,欻拔出寶刀以迎敵姿態衝進去。

“公主,末將前來挑戰——”

練武堂正門“砰”應聲倒地,刀還舉在半空,古仁呆若木雞站在門口。

問兒驚呼:“小姐,門壞了!”

古仁步子都沒挪一下,目之所及對他的衝擊太大了。

只聽見阮妙菱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壞了庫房裡多的是,安心轉你的陀螺。”

問兒安心應是。

古仁口乾舌燥。

荒唐啊,那些鞭子可是將軍專門替寶貞公主定做的。

小姐最近喜歡轉陀螺了嗎?古仁仔細想了想,那是小姐五歲時迷戀的玩意兒,怎麼還玩重樣了。

他默默收刀。

“汝陽市面上有種七彩陀螺,作坊里配送的鞭子很牢實,小姐喜歡,末將立刻吩咐人送一車來。”

他目光緊緊盯着問兒,“只是別弄壞了公主的珍愛之物。”

問兒鞭着陀螺道:“仁叔,小姐是見夫人用的鞭子陳舊了,特意讓奴婢拿來潤一潤。”

阮妙菱抱着碗口大小的陀螺出來,古仁眼神素來毒辣一眼分辨出是新做的,頭皮瞬間一緊。

“仁叔看看我新做的玩意兒,好不好看?”

古仁看着笑得眉眼彎彎的三小姐,捧着自己的新作向長輩邀功炫耀,長的是十三四歲的模樣,心卻如同赤子一樣純凈。

還是他熟悉的三小姐,愛玩兒的性子長輩看着就鬧心。

“好看,小姐的手藝還用說。”古仁哽咽,“只是粗活交給下人去做,您何必親力親為。”

阮妙菱甜甜一笑,“把玩耍的活計都交給別人去準備,豈不是教他人得了快樂,我不得快樂。”

古仁心道:什麼歪理?

問兒附和道:“有的人玩了一輩子卻只得一半的快樂,咱們聰明無雙的小姐要把另一半給補上,自己創造新的玩意兒!”

古仁還是懵懵懂懂。

“仁叔,簡單點兒說呢——”問兒收起鞭子湊到古仁身邊,“全國的東西小姐都玩兒遍了,心裡覺着悶。”

所以在南大街小院小姐是因為這個不高興?

阮妙菱斟了茶,道:“下半晌聽說您差點提着刀去找老太太算賬,我便知道徐家的婚事惹仁叔不快,妙菱在這賠個不是。”

古仁唬得離了座。

“這樁婚錯在老太太見將軍離世、公主又不在家中,才和徐家勾結毀小姐的大好前程,您有什麼錯呀!”

阮妙菱語氣平平,“我沒有據理力爭,讓仁叔費心。”

古仁自認費了心思,可與將軍對他的知遇之恩相比算得了什麼。再說三小姐小小年紀,就算據理力爭了結果也不會變好,興許會更糟。

這麼一想,古仁靈光一現。

那他下半晌提着刀去找老太太算賬,事情也只會越來越糟,說不定還會累及三小姐的名聲!

乖乖,他這匹夫腦子真是經不住事兒。

想明白了,古仁鄭重對着阮妙菱拱手。“末將思慮不周,反倒讓小姐擔心,末將對不住將軍和公主。”

“小姐,奴婢對不住將軍和公主……奴婢把鞭子抽壞了。”問兒奉着斷作兩截的長鞭神情委屈。

阮妙菱在桌上挑了一根扔過去,“後面對不住的多着呢,一條鞭子算什麼。”

古仁聞言不知為何心裡鬆了一下,但很快又提心弔膽。

小姐的意思是……這次對不住不算什麼,往後還有?

“將軍走後,公主還好嗎?”

下半晌聽說小姐每月只有三天能去大福寺陪寶貞公主,古仁着實心酸的緊。寺里又沒有阮將軍,能有什麼東西牽制住公主,讓她連家也不想回了?

阮妙菱道:“不瞞仁叔,其實這一年裡我不曾見過娘親。”

問兒懷抱陀螺抹着眼淚兒到門外站着。

“整個平陽都知道我每月會定時出府三日,而這三日便是去大福寺盡孝。”

阮妙菱從兵器架下的暗格里取出一個盒子遞給古仁。

古仁覽盡盒中物,不明所以。“公主讓小姐去學醫道?”

問兒在門外咕噥:“哪是學醫啊,庸醫成天讓咱們小姐扎自己手臂,每回都青着一大片回來。”

阮妙菱嗔道:“那是我學藝不精,你不也是青着一片回府么。”

門外擤鼻涕的聲響伴着濃濃鼻音飄進來,“能一樣么,奴婢那是貪玩兒摔的,疼在皮面上罷了。小姐拿針扎自己,手疼心更疼!”

古仁喃喃:“公主素來疼愛小姐,哪捨得您吃這等苦頭?”

“娘說女兒家得有一技傍身,才能不被人輕看。那些能捻針繡花的閨秀滿天星似的,成親後活得自在的反倒沒有幾個。”

阮妙菱望向古仁,“仁叔您可是看着爹和娘怎樣在一起的,娘說的可對?”

古仁欲言又止,“公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