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黃昏時分彩霞沉澱西方,秋意此時更濃,看熱鬧的人縮着脖子嘀咕着回家吃飯,西府上空的風箏也稀稀落落下降。

孩子們是天生的玩家,嚷着要繼續放風箏,賴在西府門前撒潑折騰半個時辰仍不肯走。

“我不要我不要,天黑了也能放風箏。”男孩子們箕踞而坐,兩條小腿扑打起一大片灰塵,女孩們不敢如此只牽着袖子嚶嚶哭泣,時不時從指縫偷看父母的神情。

“黑黢黢的放屁還差不多,放啥風箏,都給我回家去。”為了讓孩子們信服,大人們添補了句:“誰有能耐在晚上放風箏,你爹我叫他大爺!”

有幾個晚走的過路人“啊”怪叫一聲,“麻蛋他爹,你大爺放風箏了,帶火的。”

被喚作麻蛋爹的男人扭頭往西府上空一看,一隻,兩隻,三隻……很多隻吊著氣風燈閃閃發光的風箏飛到了半空。

昏黃的光組成一片火燒雲似的欲與西邊彩霞比高低,氣勢洶洶,如浪如潮。不多時彩霞丟盔棄甲豕突狼奔而去,氣風燈照亮了半邊天。

過路人目光獃滯,上百隻風箏整整齊齊排在空中偶爾還變換陣型,過年了?還是倒七夕?

西府內院,問兒雙手拿旗:“一隊三隊換位,二隊下降三尺分散包抄。”

小丫鬟老婆子動作迅速腳下生風,二隊的婆子們眼看着兩側丫鬟的風箏要撞上自己的,連忙屈膝側身迴旋一圈險險躲了過去,忍不住罵了幾句。

問兒回嘴:“媽媽們領賞錢時腿腳比我還利索,這會子又說不行?風箏節頭名的賞金你們還要不要啦。”

老婆子們自是聽說過問兒之前帶過一隊和她們年紀相仿的婆子參加風箏節,因得了頭名拿了賞金,都回鄉置辦田舍過起了小日子。

好日子誰不想過,這百來只風箏就是她們的希望,是三小姐給她們的希望。

古仁立在阮妙菱身側,火光映得他粗糙的臉更加嚇人恍如厲鬼。

小姐突然打算遣散府中的下人,卻不用最簡單的方法,反而讓他們自行賺錢離開。

難道其中有東府派來的細作,不能大張旗鼓?

古仁嘴一抿,若真是這樣,還不如一刀結果的痛快。

阮妙菱覺察到殺意,開口道:“仁叔,我爹真是被南蠻所殺?”

古仁道:“末將趕回汝陽時將軍的遺體已經入殮安葬,未能查驗傷口。這一仗全軍覆沒無人倖存,幾個村民所見的情形不一,但說辭都指向南蠻的殘軍。”

阮延良與南蠻的最後一戰並未絞殺所有人,一支分隊奮起得以逃脫,不過阮延良下令嚴查進出關口,這支殘軍如何能進到汝陽境內?

阮妙菱第一次見自己視如長輩的古仁露出糾結的神色,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這個秘密暫時不說為好。

她怕話一出口,古仁會走得更早,且下場不只是曝屍荒野那麼簡單。

阮妙菱叮囑:“最近不論遇到何事,仁叔你切不可去大福寺找我娘,違令軍法處置。”她取出一輩子不曾用過的物件,展示在古仁面前。

古仁一見寶貞公主的將軍令牌抱拳領命,內心波濤洶湧。公主竟然將令牌給了小姐,那是否意味着阮家軍日後都要聽候小姐指揮?

可小姐目前只是一隻不會飛的雛鷹……

……

東府被火光照得亮堂堂,阮妙儀翻來覆去不能入睡,索性穿了衣裳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阮老太太年紀大入睡時見不得光,窗戶紙蓋了一層又一層仍是無果,只好睜着眼看阮妙儀的裙角出現在屏風外。

“祖母。”

阮老太太喚了聲心肝,阮妙儀已經撲到她懷中亂蹭,委屈道:“我知道祖母今晚一定睡不着,過來陪着祖母。”

多貼心的小棉襖啊,阮老太太樂呵呵撫着二孫女柔軟的後背,厲聲對婆子道:“讓她見好就收,這樣能玩兒出什麼名堂。”

婆子道:“三老爺說暫且忍忍,他好去辦正事。”

什麼正事阮老太太心知肚明,嗯了聲張嘴接住阮妙儀送到嘴邊的糕點,心道自己果然沒白寵這個二孫女,知道疼人。

阮妙儀低聲道:“上回我不小心把三妹推進池子……祖母好幾日都不讓我來這兒睡,定是生氣了。舅舅也氣我,對我不如從前好了。”

這件事阮老太太沒放在心上,幾個孫女中只有妙儀和大孫女長得最像,她沒有機會給大孫女的疼愛,只有寄托在二孫女身上。

妙菱一直嚷着要妙儀道歉,都是自家姐妹斤斤計較反倒顯得西府檔次低下。

西府的人絲毫沒有覺得自己檔次低,阮延哲弓着腰進側門的時候,門房腰板挺得比尋常都直。

“三老爺稀客。”門房盯着阮延哲手裡拎着的酒肉,笑臉相迎。

阮延哲自來熟的把酒肉往桌上一擱,利索擺盤添酒切肉。“內院都在放風箏,你們外院不放啊?”

門房捶捶腿:“總不能一直玩,府里上下的安危還得靠男人。”

“這麼些燈晃得眼睛疼,三小姐今夜不睡?”阮延哲吃了口熱酒順便給門房添杯。

“三小姐貪玩,你們當下人的要多勸一勸,不要只顧着陪她玩,畢竟家裡有十幾個庫房呢。”

門房渾不在意,笑道:“古將軍這次回來帶了好些兵,小姐放心讓他們守着。他們殺過人的,眼裡只有活人和死人,可不分男女。”

阮延哲脊背一涼,抬眼忽然看見一隻長着火紅翅膀的紙鳶直直往東府方向掉落,“鳳凰!”

門房不急不慢打開側門:“三老爺,那是風箏走水了。”

門旋轉帶起一陣風把阮延哲吹鼓成一個圓囊,他奮力一摁轉身跑向東府,不祥之兆不祥之兆,他就說大白天的看那些風箏漂亮得有些詭異。

桌上的酒肉門房一口沒吃,連桌帶酒一齊搬到牆外好讓過街的乞丐拿去裹腹。他做這些已經成了習慣,側門一關酒香肉香全被吹了個乾淨,什麼人也沒來過。

“走……走……走水了!”

婆子雙手舉過頭頂不停亂舞,一路橫衝直撞到了阮老太太院子。“老太太,府里走水了……”

天乾物燥最容易出現紕漏,顧不上喝阮妙儀奉上的甜湯,阮老太太歘的站起來。

“哪裡走水?”

婆子喘着粗氣:“哈……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