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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是晴空萬里,眨眼間天地全變了模樣,天邊刺啦劈開一道閃電,黑雲迅速聚攏,一片黑暗。

庭院栽種的桂花嬌滴滴經不住狂風摧殘,頃刻間滿地摔出一片細碎的金黃色,亂香四溢。

書房的隔扇門開了又關,關了又被吹開,小廝頂着風跑回來。

“公子,方才大公子收到阮三小姐送的一萬兩黃金,此刻要見你。”

徐元沒動,“讓他帶上回禮即刻去阮家。”

“此刻去會不會太危險……”小廝撥弄着被吹亂的髮絲。

書案上燃着火燭,徐元抬頭,面容顯得異常白皙,若是晃神一看定要被嚇個半死。

小廝忙念了句“福生無量天尊”,那邊徐元已經說了好些話。

“……大哥才送了幾隻風箏就換來一萬兩黃金,是他賺了,又不是讓他程門立雪卧冰求鯉,推三阻四莫不是要我去?”

小廝促狹一笑,一副你懂我懂的神情:“這不正好圓了您的夢嘛。”

徐元嗤了聲去你的,復又正經說道:“你送大公子去,有什麼消息回來也好告訴我。”

小廝苦着臉,自從替大公子出了送三小姐風箏的主意後,公子沒少讓他去西府打聽消息。得知三小姐要求二小姐道歉時,公子竟然笑得前俯後仰,還說什麼天助我也……

公子想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大公子此去阮家,一旦看到阮三小姐那樣逼迫二小姐,不得恨她到骨子裡?往後這弟媳大伯之間可怎麼相處啊?

“小的認為這樣做不妥,萬一大公子從此恨上阮三小姐,公子您不就……”夾在中間里外不是人了么。

徐元道:“我的本意,就是要他看不上專橫跋扈的阮家三小姐。”

下月初他便要動身上京赴試,阮徐兩家的婚約必須在最短時間內解除,不管是徐亨還是他,都不能與阮妙菱有半點糾纏。

鎮南將軍阮延良的死乃是徐家一手造成。

徐家,欠阮妙菱一條命。

血債,是要血償的。

前世阮妙菱被害之後,大宋江山風雨飄搖,帝後雙雙弔死在南苑的歪脖子樹上。是阮妙菱的舅舅承平王臨危受命做了皇帝,花了三年才得以重現盛世。

然而盛世太平了,徐家卻大禍臨頭。該休妻的休妻,該抄家滅門的抄家滅門,但凡阮家遭受過的,徐家都要一樣不落的全部遭受一次。

他因是家中的窩囊廢,所以落得個不算壞的結局,只是被賜了杯鴆酒。

所以只要他們不再有交集,欠她的那條命他會親自送到她手上。

徐元眼神凜冽如風,只要他能夠翻雲覆雨。

……

一道刺眼的電光直直刺下擊中一棵高大的樹木,樹上立刻滋啦啦冒起火光,行走在小徑上的丫鬟們驚聲尖叫扯着耳朵鳥獸散,燈籠中的火光撲閃不定。

“爹,我害怕。”阮妙儀不停扯阮延哲的袖子。

分明是白日,四周卻暗的如同無盡黑夜,按照腳程西府應該很快就到了,目之所及卻仍是黑暗。

“怕什麼,你爹我都不怕。”阮延哲咽喉無意識吞咽了一下,反過去緊攥着女兒的袖子。

阮妙儀暗中諷刺一笑,不着痕迹抽出衣袖,將一張樹葉塞到阮延哲指間。阮延哲嚇得六魂無主,又是女兒遞來的東西趕忙接住。

“這不是三老爺和二小姐么!”

“啊!”阮延哲和阮妙儀驚得瞪大雙眼。

問兒提着氣風燈在兩人面前一晃,笑道:“二小姐想通了?”

阮延哲長長啊一聲,“原來是你,我當是見鬼了。”說罷擦擦汗,“快帶我們去見三丫頭。”

“能被三老爺當成鬼,奴婢還挺厲害的,三小姐就在裡面,二小姐若是道歉在這兒說就行。”

問兒將氣風燈往身後一照,“畢竟再有一步就是西府的地界,東府的人不得入內。”

阮妙儀想起推阮妙菱落水那日都能進,今日反倒不能豈不氣人,心中如是想口中便擠兌了幾句。

問兒道:“西府那麼大,偶爾也有貓貓狗狗溜進來。”

所以在罵她是貓貓狗狗咯,阮妙儀抬手要教訓問兒,月門那邊忽然響起阮妙菱的聲音打斷了她。

“問兒,記得撐傘。”

話音剛落,無數雨點噼里啪啦砸在地面,也砸在阮妙儀身上,問兒已撐傘躲在月門下。

頃刻兩人已是一番狼狽。

阮延哲道:“你和妙儀是姐妹,退讓一步就海闊天空,非要做到這種地步你才高興。什麼是將門出悍女,我今日算領教了。”

阮妙菱撐傘靜靜看着門外的兩人,他們看不見她。

“我好歹是出身將門,不知沒有出身的三叔有什麼資格來評價我?我嬌悍自有嬌悍的理由,那是父母賜予的,可二姐能在東府任性妄為卻與三叔你無半點干係,這樣無能的你又能以何種身份議論我?”

阮延哲雙唇幾度嚅動,一身銳氣卻被阮妙菱的話剉得所剩無幾。

“我不能評價你,妙儀是你長姐,長姐如母總有資格!”

問兒哈哈笑了:“二姐排行第二,幾時變成了大小姐?您也不怕說完這話夜裡大小姐來找您算賬。”

阮延哲身子一顫。

阮妙菱道:“三叔和二姐若沒有事便回吧,西府的門不是什麼時候都為東府敞開的。”

這是逼迫了,阮延哲捏緊拳頭,阮妙儀憤憤盯着門後的一片虛無。

“徐大公子您走慢些,路滑——”管事的聲音遠遠傳來。

是徐亨到了!

阮妙儀撲通一聲跪下,一顆顆珠子從臉頰上滑落:“三妹,是二姐錯了,你就原諒姐姐這一次……”

問兒嚇得“呀”一聲,跳進門內喊了聲小姐。

阮妙菱沒有作聲。

徐亨頭戴油披斗笠披一襲玉針蓑疾步而來,方見一個瘦削的身影跪在地上,想也不想立即解了玉針蓑蓋在阮妙儀身上。

阮延哲訝然:“賢……徐大公子怎的來了。”

徐亨往門內看了一眼,就見雨中有人提着一盞燈佇立不動,“原是來感謝三小姐相贈黃金萬兩,不曾想看到這樣的景象。”

“徐大公子很驚訝?”阮妙菱出聲道。

終於,見到一個徐家人了。

一萬兩黃金沒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