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豈非比李重山還厲害?
郝大人以為任大人過譽此考生,但凡氣度不凡、模樣又比常人出眾的,他都預言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前日他在街上碰見一小廝,斷言小廝日後必定人前人後顯貴。
一個奴僕斗大的字認識幾個,頂破了天做個管事,顯貴……說不準下輩子轉世能實現。
郝大人呵呵笑着轉向另一排。
……
“一……二……三……四……五……上山……啊不對不對,六……”
兔月趴在兼作抄書先生的夫子面前的長桌上,伸出食指一枚一枚點數銅錢。
夫子手裡的筆提起又放下:“小姑娘啊,錢不是問題,信寫完以後你慢慢數。”
他這都等了半個時辰,小姑娘從頭至尾數到二十又得重頭再來,他琢磨這分明不識數嘛。
眼下不只是她糊塗,連自己都快跟着一塊兒糊塗了,萬一忘記收代筆寫信的酬勞,就虧了!
“先生我是不是很笨呀,問兒姐姐總罵我笨,連個數都數不好。”
兔月癟嘴,兩隻眼睛微紅,整個人瞧着無精打采。
夫子豈能說大實話,抬手像摸孫女一般撫摸兔月腦袋道:“先寫信吧,寫完了我教你數數。”
沒有正面回答,想來連抄書的先生也認為她資質愚笨了。
“信寫給何人吶?”
兔月帶哭腔道:“京城登科書社,金亭哥哥。”
“不哭不哭哦,這裡有糖,不要錢的你吃吧。”夫子把給孫女準備的糖果塞到兔月手裡,“金亭是今年應試的舉子?”
兔月搖頭。
不方便說,夫子提筆寫下金亭親啟,又問:“你想對他說什麼話?”
“金亭哥哥不好啦,小姐和一位姓秦的公子一起吃餛飩,不要徐二公子啦!”兔月彷彿又看到坐在巷口吃餛飩的小姐和秦大人,又氣又急飛快說完此話。
心情瞬間低落,悶悶不樂。
夫子被她突然一喝嚇得直捧心,小姑娘你要關愛老人啊,驚嚇歸驚嚇,夫子手中的筆桿仍是立了起來。
“還有呢?”
“金亭哥哥,我會努力不讓你失望的……還有,你專門送給我的酥餅吃完了,我如今改吃胡蘿卜,很好吃下次和你一起呀!”
金亭哥哥對她這樣好,從前在平陽時總會送她好吃好玩的,就算人在京城也記得寄來京城的特產酥餅。
可金亭哥哥越來越厲害,跟着徐二公子學會了好多本領,往後會不會嫌棄她不中用啊?
……
“你說你要讀書?”問兒舉着擀麵杖給阮妙菱表演解悶,聞言愣住。
今兒太陽從西邊落,她沒記錯啊,問兒前去探了探兔月的腦門。
沒燒,說哪門子瘋話。
阮妙菱從前可沒聽兔月說過發憤圖強之類的豪言壯語,擔心她是一時興起,軟語問道:“兔月,你想讀書是為了什麼?”
兔月害羞低頭,捏捏垂在衣角的小兔子荷包,是金亭哥哥送的。
“奴婢今天才發現自己只會從一數到二十,學堂里的學生能數到一百呢,而且,而且金亭哥哥會算賬……”
後面聲音越發低弱,阮妙菱只聽到“金亭”的名字。
“我不反對你讀書,可你若是一直對我吞吞吐吐,不把事情講清楚,我怎會安心送你去學堂?”
兔月瞪大了眼睛,她沒聽錯吧,小姐竟然答應送她去念書!
本來她只是想到小姐這裡碰碰運氣,若是小姐不答應,她再另想法子。
“小姐,徐二公子身邊的金亭哥哥越來越厲害,上回寫給奴婢的字可漂亮了,不比徐二公子的差……”
問兒哼道:“那個滑頭字寫得好,與你有何關係?”
兔月看了眼阮妙菱,見她並未生氣或是有其他欲發作的跡象,捏捏衣角壯膽道:“金亭哥哥曾經說要娶兔月做妻子的!”
屋裡靜得連小風刮過門窗的微弱聲都能聽得清楚。
看着兔月漲紅的小臉,阮妙菱感慨萬千。
是她紅鸞星未動,還是從前未曾在徐元那裡體會到半點恩愛滋味,以致於聽到兔月驚天動地的豪言,懵得似缺根筋的兒童。
問兒“咦”了聲,退回阮妙菱身邊。
小豆丁兔月竟然毫不知恥的揚言給人做妻子,才多大呀,腦子裡裝的竟是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唉,也不是所有丫鬟都像她這般一心只為小姐的幸福着想,而棄自己的終身於不顧。
做丫鬟就該終身侍奉在小姐左右,就算老死也要守在小姐身側,日後列女傳里留一筆,流傳青史,情情愛愛多沒勁。
若是小姐將來不要她,她便去從軍上戰場殺敵!
“念書十分辛苦,你確定能堅持?”
阮妙菱把古往今來頭懸樑錐刺股、鑿壁偷光,甚至是聞雞起舞一類的會流血、傷眼、要早起的故事都給她講了一遍。
小小年紀的孩子,都怕吃苦。
兔月堅定道:“奴婢願意,只要能和金亭哥哥一樣厲害!”
“那你明日去學堂,和黃珏一起念書。”阮妙菱吩咐問兒去準備束脩。
兔月歡欣鼓舞上前圍着她轉。
“小姐人美心善,奴婢一定好好念書報答小姐!”
報答就不必了,若是真心想做改變,她樂意支持。
因為一個人或一件事而往更好的方向改變,是好事。
阮妙菱想起了江家的小姐,若是當初自己再堅持那麼一會兒,興許江家小姐能走出陰霾,而她的內心也不必飽受煎熬。
她身邊的每一件事、每一個人,因為她說的話、正在做的事,一切都在向著光明美好的將來前進。
未來可期!
……
白雲擔心阮妙菱在家中再待下去會忘記與他的約定,特意把她請到了通會書坊。
哪知人是來了,身邊跟着一個小娃娃。
阮妙菱指着白雲對樂樂道:“樂樂,往後你就跟白哥哥一起住,記住他的臉別忘了。”
樂樂很是慎重的點點頭。
這個哥哥瞧着可親,應該會對他好的,樂樂如是想着,人便貼到了白雲的腿上。
被緊緊抱住大腿,白雲甩不掉皺眉問:“我的三小姐,您從哪裡找來的小娃娃這般黏人!”
樂樂咯咯咯笑,阮妙菱忍俊不禁,“我府上陳伯的孫子,你不是缺人同你玩耍嘛,他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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