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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瞧着正正經經的一干人,全都擠在閣子里搖擺着腰肢轉圈喝酒,菜肴沒吃幾口,桌上堆滿了歪歪倒倒的乳白瓷瓶。

齊虎晚到一步,紅彤彤的兩邊臉一眼看去卻沒半點遲到的跡象,眼睛裡盛着微醺時的迷離,笑呵呵朝徐元招手。

“徐元你可來啦,嗝,陳冕方才出了個對子,挺難,我們都答不上來,每人罰三杯……你來試試,答對了,陳冕就得把我們喝的全喝下去。”

興許喝得高興了,徐元進來走這一圈都沒聽見大家再互稱同窗,而是直呼其名,酒暖情濃更添親昵。

陳冕也有些醉態,眼睛亮晶晶的仍有幾分神智,平日見他皆是一派斯文儒雅,喝酒必用杯裝,今兒卻直接拎着酒壺把淋着喝。

“徐元你來解一解,若是對上了,今日的酒菜我全包!”

哦哦哦起鬨興奮聲一陣陣激蕩徐元的耳朵,齊虎原地轉圈手中牽着一條粉紗婀娜獻舞,陳冕哈哈大樂。

“陳兄出的對子,李兄竟也對不上?”徐元訝然。

李博章可是對對子的高手,就算藏拙也不能這麼個藏法。暗裡是珠玉在前,可明面上至少得演一出“拋磚引玉”,對不上是何說法?

存心挖坑給他跳麽!

陳冕指着靠在角落裡因不勝酒力在閉目醒神的李博章,是真醉假醉無人知曉,“博章他在第一場漏了一道經義未答,走出考場才想起,因此無心對對子。”

齊虎攀上徐元的肩頭,清冽醉人的酒香充盈徐元鼻前。

“讓李博章緩緩便好了,你方才是沒瞧見,他們幾個娘們兒似的趴在我胸前哭哭啼啼抹眼淚,這會子照樣蹦蹦跳跳沒心沒肺。”

勾肩搭背敬酒的人被點了名,羞赧撓頭一笑。

人生不如意的事千姿百態,愁眉一兩次就夠了,前路浩浩不妨一路歡笑高歌。

“敬你一杯……”

“不,敬科舉一杯……”

“你這敬法完全走腦子不走心!”嫌棄之聲喋喋不休。

齊虎嘖道,高舉酒杯大喊:“敬吾輩!”

“對,敬吾輩!”登科書社舉子舉杯激情滿面,敬行路難仍行路,今年名落孫山,三年後咱又是貢院一條硬漢!

徐元自斟三杯,“對對子非我所長,還是喝酒痛快!”一連三杯酒入腹,眉峰不蹙。

“咦,徐元你隨身帶的沈扇好生眼熟,有七八分和平安坊李員外賣的相似!”

李員外幾年舉家遷到京城,在城東開了間平安坊專賣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

他常年積德造福,在各地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但凡到京城走動的,家族中少不了托請代買李員外售出的珍玩,久而久之也成了一種特產。

齊虎仔細看了一番,頗為擔憂勸道:

“眼下沈岸為父伸冤一事仍在風口浪尖上,徐元你帶這等招搖物,怕是會引火燒身,往後少帶小心為上。”

陳冕用筷敲敲杯沿,“齊虎的擔憂不無道理,但——”

話說一半,最怕的就是一個“但”字,其他舉子知道往下的內容會更驚世駭俗。

“先前我們因要專心準備會試,不能一心兩用兼顧其他,可以將沈岸的事情放一放,並不意味着置之不理。”

陳冕兩腮發燙,他自以為是醉了,但神思清晰得彷彿不由控制。齊虎圓圓的臉靠在徐元肩頭看着他,其他舉子們停下了笑鬧,手中酒杯空了沒再續上,李博章仍靠着閉目。

“我們人微言輕,國之大事再如何操心也只能動動兩片嘴。”

操權人何以會畏懼?

陳冕道:“我們為何要動嘴?人有四肢馬有四蹄,做事何時只依靠一張嘴成功過?”

“在外不宜討論此事,大家有酒喝酒,有肉吃肉,才不負齊虎一番心意。”徐元斟酒遞給陳冕,擋住了他接下來的話。

“李大人稀客!”

廊道里小廝一身店小二裝扮,猶如見到天外來客一般驚奇。

廊道內除了一個店小二,李重山並未見到其他人,許是酒樓特色,便未在意。

“兵部接到舉報,近日有人在酒樓散播謠言污衊六部尸位素餐,本官今兒特意來看看情況!”語氣冷而肅,沒給小廝插嘴的機會。

李重山冷冽的目光看向小廝身後的閣子,“這裡面是什麼人?”

瞧您這話問的,一點水平都沒有,來酒樓吃酒吃飯的當然是客人!小廝躬身道:“今兒正好是貢院舉子結考的日子,自然是舉子們!”

“那正好,今早本官入宮面見皇上時,皇上數次提起會試,對國之棟樑期待尤甚,本官代皇上見見他們。”

不等小廝阻攔,李重山伸手去推房門。

閣子對面的閣子突然敞開。

郝廷梅立在門邊,拱手道:“李大人難得到酒樓吃飯,我等做東的機會少之又少,今日可否賞光?”

“郝大人?”

李重山的目光越過門邊的青影,對面屋內美酒佳肴擺滿桌,任舒華和史張弼正對他拱手作揖。

“等本官見了裡面的舉子,再和三位大人舉杯暢飲。”仍執意要進去。

緊貼小廝後背的閣子門“吱嘎”打開,小廝往後倒的身子被人靈巧扶住。

“公子!”小廝仰頭看見徐元白皙的臉,低聲喊道。

徐元輕輕拍了下小廝的後背。

“爹,是我。”李博章只飲了三杯酒,身上多少沾染了舉子們的酒味。

他身後齊虎、徐元等人對李重山拱手齊聲恭敬喊了一聲“李大人”。

今日終於見到了“活”的兵部尚書!

李重山見到李博章在此的一瞬間,面色一冷眨眼冰釋。

“考試既已結束,怎麼不回家換身衣裳,你母親都等了兩個時辰。”

面上的冷意散了,話里夾雜着冰碴子的“關心”讓屋內的舉子紛紛一抖。

郝大人在後面道:“既然他們都是李公子的朋友,來日方長嘛,李大人不必急於一時。”

李重山笑問:“舉子考後歡愉,郝大人與任大人這般又是為何,貢院的考卷確保每一份都沒有閃失?”

史張弼上前道:“李大人想是忘了,郝大人與任大人只需等到考生離場完畢,便可自行離開貢院。”

“爹,我們登科書社的人是最後離開的,郝大人他們幾乎與我們同時到酒樓。”

李博章雖敬重父親,但方才李重山在閣子外理直氣壯言之鑿鑿,在他聽來尤為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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