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源沉默，而後笑笑。
“是，他們的血，會染紅東邊的海水。”
這句應答分外的平靜，卻也分外的沉重。
與姬閘不同，沈源顧慮的，不光是面子上好不好看，還有那冥冥之中的因果報應。
拒敵是天經地義，但túshā，是洗不掉的罪孽。
可我是黑龍城首領，想要一雙清清白白的手，這輩子都不接觸塵埃，可能嗎？
若損我一人，可護我國門，庇佑萬民，有何不可。
若殺敵戮軍，可擴我國土，揚我聲威，有何不可。
早在我答應厲北暉的那一刻，我就有了墜入無邊地獄的自覺。
沈源眺目看向北方，那裡有崇山峻岭，深處，有一個名為北方部族的地方。
你暫時別出來了，或許，這就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你想幫我，也確實幫了我……
沈源心中這麼想道。
姬閘認真看了看沈源，重重拍了拍他的肩頭，“姬家不能呆在東側戰線，希望你理解。赤根會領着姬家所屬悄悄潛伏在南方，那裡不久將會生變。”
“當然。”沈源點了點頭，沉默着，退出了大殿。
目送沈源離去，姬閘獨自一人在殿中沉思，直過了近一個小時，外面傳來的通報聲才令姬閘回過神來。
“讓鄭老進來見我吧。”姬閘淡淡吩咐了一聲。
隨着腳步聲的臨近，鬚髮皆白的信科部巨頭低着頭走來了姬閘案前。
“陛下。”
“可有進展？”
“沈源身上的錨點的確詭異而強大，能夠將兩個世界連接在一起，果然不是虛言。”
鄭老理了理思路，接著說道：“日前有一名為邁迪翁的強大魔法師帶着墨陽老仙的信物抵達京城，說要幫助我們一同研究沈源身上的錨點。信科部查驗無誤後，已經允許邁迪翁加入這個項目了。經過調查，這邁迪翁曾經在時序部擔任過分部安保的工作，在沈源襲擊了那處研究院後，這邁迪翁就消失不見了，請問陛下對此有沒有處理意見？”
姬閘輕輕搖了搖頭，“多個人手總歸是好事。那個法師的事情老仙與我說過，是自己人。”
鄭老繼續稟報道：“截至今日中午，團隊已經想出了八種可能的解決方案，但經過模擬計算，成功率均在百分之三以下，並且表現出對沈源的巨大傷害。目前我們挑選了綜合表現最優秀的三種方案，進行深入研究，具體細節在此。”
說著，鄭老將手中的一疊文件遞給了姬閘。
姬閘探手接過，皺着眉頭快速掃了幾眼，問道：“也就是說，現在還沒有任何成熟的方案。”
“是的，都只在理論階段。”
“大概需要多久，才能解決這個錨點的問題？”
姬閘的語氣中多了兩分惱火。
眼下這戰爭因錨點而起，雖然其中摻雜了各大帝國的野望，但依舊改變不了罪魁禍首就是錨點。
就算解決了錨點，姬閘也不會輕易拉下這場戰爭的帷幕。可如果錨點始終得不到解決，眼下這場戰爭都是毫無意義的內耗。試問如果龍魂世界撞在了地球上，他們這些帝國掙個一時高下，有何意義？無非是勝利者和失敗者手拉手一起死罷了。
“我們也不知道需要多久……保守估計，需要很久很久。而且超帝國的計算有其合理之處，當第九次空間跳躍的時候，沈源可能就死了，而那個時候，龍魂世界也會撞在地球上，我們的速度未必能趕上。”
姬閘端起茶杯輕輕嘬了一口，鼓漱數番後，才開口問道：“所以你的建議，也是要朕殺了沈源？”
鄭老卻連連搖頭，“陛下，沈源殺不得。您保下沈源的做法，實在英明不過。”
“哦？”姬閘挑了挑眉，問道：“何出此言？”
“信科部在研究錨點數據的同時，也展開了應急計劃的建立。目前我們有了四種備選項，能夠在龍魂世界和地球世界相撞的時候保存相當的力量。四大秘地的四到七成力量和完整傳承都能存活下來，黑白龍城的損失會非常大，民眾的死亡率在九成以上，但我們能夠成為全世界唯一一個倖存下來的帝國。”
“錨點是地球上從未出現過的，我們認為其數據和實體標本中定然藏着相當層次的空間法則和量子力學原理。如果我們再收集到沈源的遺骸，那麼在天災過去的數百年後，赤帝國就能在廢墟之上建立一個比現今輝煌萬倍的文明！”
“而且那時候龍魂世界和地球世界撞在一起，龍魂世界上的文明定然也全滅，而我們將會擁有兩顆彼此相連的星球！這將會極大地擴展我們的世界觀和對虛空宇宙的研究！”
鄭老越說越激動，到了最後甚至面色漲紅，眼中閃爍着澎湃的激情！
姬閘面色悵然，幻想了一下那時的世界，不由覺得有些無趣，揮了揮手說道：“做的很好，繼續研究，有了進展立刻來彙報。下去吧。”
……
兩日後，一支身穿黑色武士服，頭戴竹笠的沉默隊伍穿過木奉帝國與赤帝國的邊境線，踏入了赤帝國的領土。
這一行共有五十五人，腳下步伐看似不快，但行動間如同一道黑色閃電，倏忽間便是千米距離被甩在身後，最可怕的是，這支隊伍行進間竟沒有太強大的異能波動迸發出來，顯然是遊刃有餘的一隊強者。
這隊人馬進入赤帝國邊境十公里後，遠方山林中忽然傳出一聲清越的呼嘯，而後一道身影從中彈了出來，迎向這隊強者。
當先一人率先停住了腳步，身後五十餘人齊齊停步，行止宛若一體，目光齊齊落向那從山林中迎來的人影。
這人影落在當先者的身旁，是個黑色緊身衣，黑巾蒙面的忍者，目光犀利，腰後皮囊中插着許多寒光隱現的利器。
“中田大人，可算是等到你了！”
忍者語氣頗為激動，目光向後面隊伍中張望了幾番，輕咦了一聲，問道：“不是聽說木奉帝國和我們終於達成了一致，也派出了帝國風羽騎士團隨行嗎？”
為首的中田家武士冷哼了一聲，“那群窩囊廢，騎着馬都沒我們快，在我們後面呢。依我看，他們也不想和我們同行，只是礙於上面的命令，不得不做出個姿態罷了。”
忍者哈哈一笑，“木奉帝國那群傢伙確實沒什麼本事，都什麼年代了還組建騎士團，異能者的雙腳難道不比普通的馬更加便捷和可靠嗎？”
“那，中田大人是什麼計劃呢？我們先去營寨中安紮下來？”
中田家武士看了忍者一眼，問道：“姬家什麼動向？”
“呃……我們最近和赤帝國守軍的接觸並不多。近幾日來，姬家沒有什麼動作，赤帝國營地中也分外安靜，甚至就連我們的斥候接近百米之內，都沒有遭到任何攻擊，就像撤走了一樣……”
中田家武士眉頭一凝，冷喝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們手上連一點可用的情報都沒有？這些天赤帝國守軍有沒有後援部隊，異能者境界和數量，傷亡情況，物資儲備等等，都一概不知嗎？”
那忍者額頭隱隱見汗，吞了口唾沫才低聲答道：“這……姬家很會用兵，又和守軍配合無間，將東側戰線守得鐵桶一片……我們，也實在是沒轍啊。”
“廢物！要你們有什麼用？”中田家武士爆喝一聲，一巴掌抽在面前這忍者臉上，將這忍者打得倒飛出三四米遠。
忍者捂着臉，一聲都不敢出，躡着腳又跑回了中田家武士身旁，低着頭連連認錯。
“木奉帝國的情況怎麼樣？他們有關於赤帝國的情報嗎？”
“稟報大人，應該與我們一般，而且聯軍近日同步進退，情報上也有所往來，木奉帝國應該不會對我們保密太多東西。”
中田家武士冷哼了一聲，說道：“帶我們去赤帝國守軍營地，我倒要瞧瞧，那群姓姬的縮頭烏龜究竟在做些什麼。一定要搶在木奉帝國的前面，得到關於赤帝國防線的詳細情報，絕不能讓他們登了先！”
那忍者聞言，悚然一驚，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需要屬下傳信，調動一些軍隊同去嗎？”
“不用，難道我們這麼多高手，連一個區區赤帝國守軍的營地都看不明白嗎？如果是那樣，還打什麼？不如一頭撞死算了！”中田家武士怒而拂袖，率先拔足向前掠去，身後眾人緊緊跟隨，在忍者的指引下，向赤木城快速靠近。
……
赤木城本是赤帝國東北側的一座小城，近些年來因為和木奉帝國的通商以及來往旅客的關係，這座小城發展的還不錯，雖然規模比之赤京城、赤平城還是不值一提，但其精緻典雅處卻頗耐人品味把玩。
然而戰爭來臨，這座典雅的小城也人去樓空，裡面的民眾都被駐軍和白龍城收羅進了附近深山裡的緊急避難所，在裡面喝礦泉水吃壓縮餅乾，地理位置好的說不定能去軍工廠參與一些dànyào和qiāng械的生產維修，總的說來，他們日子很不舒坦。
這不由得讓他們懷念曾經的家，想要知道赤木城如今是怎樣一番模樣。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