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後。

陽光照在才歷戰火的廠區設施，放大了路面的創傷，牆頭的鮮血，角落的彈片，還有被火烤焦的屍體。

王將軍與三炮推開大門的時候，一輛又一輛改裝皮卡車從地平線那頭駛來，揚塵在視界形成一片沙幕。

德子看着前方被抹去一段的外牆咽了口唾沫。

他又看見牆下停着一輛毀壞的主戰坦克，從外形來看應該是85-ii式主戰坦克，車頭非常誇張地出現一個大洞，直達駕駛艙，要知道那可是整車最堅固的地方，居然被從正面捅穿。

“敗家子啊，敗家子啊……”曾華在後面一個勁兒嘟囔着。

德子彷彿聽見他的心在滴血的聲音。

主戰坦克這種東西可是一種身份與地位的象徵，有跟沒有對於武裝組織而言是兩個概念，哪怕只是落伍的85-ii，不是99a，不是02d、不是深紅火焰，也不是赤色彗星。

“停，快停。”

聽見飛機頭的驚呼德子一腳悶下，這才發現險些頂到前車的屁股。估摸着前面那輛改裝皮卡車的駕駛員跟他們一樣，注意力都放在85-ii式主戰坦克的殘骸與破損嚴重的牆面，忽略了開車這件事。

這時牆頭忽然多了一個人，左肩掛着魚叉炮，右邊衣袖空空蕩蕩，好像是個殘疾人。

曾華的視線從那些過火的摩托車收回時看到那人愣了一下。

“高開？我記得他是羅作明的手下，怎麼出現在這裡？”

車上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問題。

改裝皮卡車經過大門時，三炮看見曾華，走過來敲敲車門。

他落下車窗，看着身穿收割者戰甲的好朋友。

“帥嗎？唐岩給的。”

王將軍這時也湊過來，手裡握着那桿勃森fn50狙擊步槍：“帥嗎？唐岩給的……”

曾華一臉陰沉，真想把這兩個混蛋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他不就是非常聽話地按照藏鋒的指示在軋鋼廠守護大本營嗎，前後不過三天功夫，這些傢伙險些沒把半島地區的天捅破。

前腳才聽說唐岩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物，熊貓人軍團人人自危。

後腳便傳來寶石城衛隊慘敗，羅作明身死的消息。

他這好不容易睡了一晚安穩覺，天還沒亮便聽說唐副團長踢了鳶城城防軍的屁股，還給他們找了一個新家，藏鋒要他們抽出一半人手過來清理戰場，剩下的人負責打包軋鋼廠里有價值的物品，接下來幾天運送至美心罐頭廠。

德子看着兩側緩緩後退的廠房說道：“我覺得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選擇就是接受那支再生藥劑了。”

這兩天來德子講的最多的就是前往物理研究所途中遭遇的事情，曾華與飛機頭非常理解他的心情。

改裝皮卡車在辦公大樓前方停下，隨着火光涌動，遠處飛過一隊巧手先生機器人，正在一個鐵殼印着紅星，旁邊寫着“為人民服務”五個大字的巧手機器人的帶領下收拾地上散落的各種金屬破片。

德子嘆了口氣：“可憐的黃雷……”

………………

唐岩揉揉有些酸痛的脖子，從座位上起來。

“先這樣吧，等後續到來的人將1017號避難所清理一遍再行安排，願意在地上住的有員工宿舍，願意在避難所住的也有空房間。”

說完這句話他咧着嘴往外面走去。

王將軍突然拉住他的衣袖：“怎麼？脖子疼？”

“這兩天運動量太大，昨晚沒休息好，睡落枕了。”

“這個時候應該去粉紅天堂，我知道有個叫采兒的姑娘手法不錯。”

唐岩瞪了他一眼，繼續往外面走去。

午後的陽光落在他臉上時，他想到一個問題。

自從他混入熊貓人軍團，先幹掉馬橋，又連滅烈手、田虎的勢力，以致原本一百多人的傭兵隊伍現在滿打滿算不到60人，這還是算上負責軍團雜務，基本沒有戰鬥能力的女傭。

“是不是該招募些新成員呢……”

他看着滿目瘡痍的廠區，心想以當前熊貓人軍團的規模，只是打掃清理廠區與1017號避難所的工作都要耗費幾日功夫。

便在這時，焦同志帶着一隊巧手先生機器人喊着響亮口號從旁掠過。

他叫住它。

“我有一個想法，如今美心罐頭廠已經變成熊貓人軍團私產，那些設備閑着也是閑着，倒不如招些工人進來重啟生產線，加工製造物美價廉的海魚罐頭。”

焦同志說道：“這個主意不錯。”

“我想讓你來當美心罐頭廠的廠長？”

焦同志眼睛裡的螺旋片向內收縮：“對不起，我沒有聽明白你的意思。”

“你沒有聽錯，我說讓你來當美心罐頭廠的廠長，主管生產方面的事務，無需追求盈利，只要保持收支平衡便好，就當做慈善了。”

“你是認真的嗎？”

唐岩望着它的目光極清澈，很乾凈。

他拍拍它的鐵皮外殼：“還記得你問我廢土最欠缺什麼嗎？我的回答是‘信任’。那麼……何不從自己開始，試着去信任，去託付，讓這個殘酷無情的世界多幾分溫暖色彩。”

“在這個一般人食不果腹的時代，比起在文件上蓋章，往電腦里輸入各種數據，我們所能做的最大貢獻就是讓人們有飯吃，有衣穿，然後才能追求精神層面的進步。”

“從你答應跟我離開避難所那一刻起，我便把你當成朋友，而不是機器人。如果為人民服務是你的理想，那麼作為朋友，我一定盡最大努力幫你實現。”

“雖然美心罐頭廠的舞台不大，相比整個大陸很小，但是一盒小小的罐頭卻關係到這片天空下每一張嘴，每一個胃。我相信在你的管理下，美心罐頭廠的產品能讓更多人免於飢餓，讓窮苦人家的孩子健康成長，讓節日的餐桌上回蕩歡聲笑語，讓這片廢土不是那麼冷。”

“我做！我做！我做！”焦同志揮舞着三條機械手臂，很激動的樣子：“唐岩，我代那些會因這個決定受益的人謝謝你，你是天底下最正直，最善良，最有愛心的人。”

“不要恭維我，說到底我也只是一個被時代推着前行的小人物而已。”

他很謙虛，表情謙虛，談吐謙虛，目光也謙虛。

抱着魚叉炮往來巡邏的高開恰好從辦公樓下走過，恰好聽到一人一機的對話，忍不住打個寒戰，心想它是眼瞎還是腦殘！唐岩是天底下最正直最善良最有愛心的人？那昨天晚上屠了鳶城城防軍大半個連隊的人是鬼？

當然，給高開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在機器人面前拆唐副團長的台。那輛被打破頭的85-ii式主戰坦克還在門前堆着，而他的頭遠沒有它的屁股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