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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岩忽然想起牛峰與小勇,想起他們對親人揮舞鐵鍬時臉上的表情,那麼堅強。

“寶石城的人盜走了1019號避難所內本該屬於鳶城的土壤改良技術,每一個鳶城人都恨不能吸滕沖的血,吃滕沖的肉。然而遺憾的是那個陷鳶城人於水火的傢伙死在寶石城的權力鬥爭中。”

滕沖是羅作明前任的前任。

“後來鳶城人把對滕沖的恨轉嫁到寶石城人身上,連續不斷的摩擦與戰爭讓這份仇恨如同滾雪球般越來越大。”

“靠着這份仇恨,鳶城人緊密地團結起來,共同對抗惡劣的生活環境,兇狠的活屍異獸。這一家有半個窩頭,也會分出一半給鄰里。那一家的房子塌了,周圍的人都會自發地幫忙修葺。人與人之間不會相互仇視,不會相互提防,他們把所有努力都用在克服困難上。”

“鳶城人不怕與天斗,不怕與地斗,更不怕與人斗。他們是我眼睛裡最可愛的人。”

說起鳶城人的奮鬥史,費翔的聲音越來越高,裡面有難以掩飾的自豪與快意。

能夠在缺少土壤改良技術的情況下屹立不倒,鳶城人艱苦奮鬥的精神的確讓人佩服。

“仇恨的力量……嘛。”唐岩喃喃說道。

他再一次想起牛峰與小勇,確實比寶石城裡的少年成熟,而且意志堅定。

費翔緩了一緩又說道:“如果把連接鳶城人精神世界的仇恨比作一株樹苗,必然要多鬆土,勤灌溉,這樣才能茁壯成長。”

這時唐岩看着他泛着金屬光澤的臉面說道:“所謂鬆土,是指苦難嗎?所謂灌溉,是指仇恨吧……”

費翔拍拍手以示讚賞:“苦難使人成長,仇恨讓人有力量。”

“所以說,你是要我做一個賦予鳶城民眾苦難與仇恨的人了?”

他又拍了拍手,發出沉悶的金屬撞擊聲:“就像約翰遜說的那樣,你真聰明。”

唐岩說道:“你不覺得這麼做對於鳶城人很殘忍嗎?”

費翔忽然變得很激動:“你懂什麼!生活在寶石城的人懂什麼!廢土的天空下,因為資源不均衡,環境的不同,每一片土地都有獨屬這片土地的生存法則。如果鳶城民眾跟寶石城民眾一樣人心渙散,自私自利,鳶城恐怕早就不復存在,變成一座失落之城。正是因為苦難的磨礪與仇恨的連接,維繫着整個系統不至於走向毀滅。”

“……”

唐岩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久才啟齒問道:“我很好奇,你為什麼選上我?”

費翔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說道:“以前黃雷在時,會透露消息給寶石城周邊地區的盜匪集團、掠奪者,又或者招募傭兵襲擊在鳶城與濟城往來的車隊。如今你在寶石城的地位已經超過黃雷,還是熊貓人軍團的實控人,同你合作可以大大提高行動效率。”

唐岩眯着眼睛說道:“而且我已經同鳶城人結過一回梁子。”

他指的是鳶城遠征軍佔領美心罐頭廠後發生的戰爭,不是牛峰、小勇等人詐取再生藥劑的事情。

費翔並不知道他早已識破鳶城人的小動作。

“我最喜歡的就是跟聰明人打交道。”費翔看着他的眼睛說道:“我們會是很好的合作夥伴。”

“但是鳶城人會把我當做仇人。”

“如果我告訴你,我能讓他們視你為仇人,也能讓他們把你當成朋友,你信不信?”

唐岩說道:“我信!說吧,我該怎麼做。”

眼見終於打消唐岩的顧慮,費翔雙手在頸部摩挲一陣,帶着嗤嗤的氣流噴射音,他摘下了遮住臉面的盔甲。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國字臉,額頭開闊,眉眼如劍,目光炯然。沒有王明的狡詐相,也不見羅作明的陰沉風。

“怎麼?很意外嗎?”

唐岩搖搖頭。

費翔伸出被碳纖維材料包裹的手,由掌心向上轉為掌心向下,緩緩說出一段話。

“……”

“……”

“……”

唐岩的臉色變了又變,變了又變。

他看着眼前的鳶城城主,那張充滿正氣的臉跟剛才說的話怎麼聽怎麼不般配。

唐岩想起半島地區流傳甚廣的故事。

人們說費翔是一個與鳶城人同甘共苦的好城主,最簡單的例子就是他走在街上看到有民眾穿的比他差,會把自己的衣服拿去交換,日常吃的東西也都是窩頭、鹹菜之類的東西,很多時候還會在居民用餐的時候隨機蹭吃,從來不會挑剔飯菜的味道。

平民們的心思其實很好理解------不患貧患不均。

這樣的領導者民眾能不愛戴嗎?比起王明、柴曉農那樣的傢伙好了千倍萬倍。

站在費翔的立場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鳶城人好,是正義的,是光明的。

然而……

唐岩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忽然想到船老大的侄女婿老邢,想起老邢死前說的幾句話------就算只是糞坑掙扎的蟑螂,荒野里一條搖尾乞食的野狗,永遠無法登上舞台的小人,我們也想把握自己的命運,哪怕到頭來抓住的僅僅是一片衣角。

老邢試着去抓住自己的命運,最終抓住的是被內疚浸染的死亡。

廢土的天空下還有好多人連掙扎一下的勇氣,或者說意識都沒有,只是不斷地匍匐在那裡,祈求豪強施捨來的正義。

乞討來的正義叫正義嗎?

如果被施捨的正義不叫正義,那麼強加的正義又該叫什麼,邪惡嗎?

邪惡與正義的分界線,其實遠沒有黑與白那麼清晰。

“真卑鄙。”他看着費翔說道。

費翔也看着他說道:“兵者詭道也。你故意激怒濟城那些人,不也是存了bǎngjià寶石城居民與你同仇敵愾共御外侮的念頭嗎?在廢土世界行事手段並不重要,能帶領那些人活下去才重要。簡單來講,生存即正義。不能活着感受,任何美好都沒有了意義。”

唐岩攤攤手:“我講不過你。”

費翔說道:“既然如此,就這麼說定了。”

唐岩點點頭,說了一句“好”,起身往外面走去,離開這輛將近三米高的重型裝甲車。

費翔坐着沒有動,目送唐岩消失在車廂後門。

旁邊負責警戒任務的士兵看到唐岩一個人出來,走過去往裡面探頭觀察,眼見他們的城主安然無恙,臉上的表情才緩和了些。

唐岩回到改裝皮卡車停泊處,對三炮、王將軍等人講述一遍明天要做的事情,然後便回到不遠處的簡易房靜候天明。

那幾個人原地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三炮埋怨道:“我還以為那傢伙會一槍打爆費翔的頭,在把這些人全部幹掉。好嘛……還真成合作夥伴了。趕了許久的路一槍都沒打,真憋屈。”

高開看看費翔棲身的裝甲車,又望望唐岩休息的簡易房:“我怎麼就不信他說的話呢,天知道那兩個人做了什麼PY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