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總想，殺人也就殺人了，殺的本來就是該殺之人。我總想，你每一次殺人之後的安靜，眼神里的悲哀，都是因為你是個女生。”

杜一一背對着程嘉懿，脫下戰術馬甲時，雙手撐在辦公桌上，痛苦地閉上眼睛。

他沒想到他也有軟弱的時候，他就好像靈魂出竅，正看到他依託着路燈燈柱，端着微沖掃射着。

真漂亮。火舌伸縮，血肉迸濺。

他不該軟弱的，程嘉懿已經承受了那麼大的壓力，他不該再給他壓力的。可他就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不吐不快。

“現在我才知道，不是這樣的。那些人縱然該死，也不該那樣死。我感覺我就像個劊子手，我在屠殺。”

程嘉懿遲疑地走上前，從身後抱住了杜一一，將臉貼在他的後背上。

“我們，別無選擇了。”

他們確實是別無選擇了。為了生存，為了活着，只能如此。

“如果我媽媽還活着，她不會讓我這麼做的。”杜一一轉過身，抓着程嘉懿的肩膀，“我是不是太矯情了，是不是不像個男人？”

程嘉懿搖搖頭，“像不像個男人，不在殺不殺人，不在殺人之後難不難過。一一，我們不是聖人，也不是壞人，我們本來就是普通人。

戰爭也好，戰鬥也好，本來都和我們無關。我們是有過幻想，可誰也沒有真心想把幻想變成現實。我們誰也不想殺人，可是不殺人就要被人殺。我們只想要活着，只想要活着也有錯嗎？”

“這些話我都懂。我才知道，你以前每一次戰鬥之後是什麼樣的心情。”杜一一抱住程嘉懿，他的眼睛濕潤了。

他是多麼混蛋啊，他以為程嘉懿夢想過成為英雄，以為程嘉懿在混亂初期就剋制了嗜血的，以為程嘉懿是變異人中的天才，就以為程嘉懿可以坦然地殺死變異人，就以為她內心沒有過煎熬。

在他不知道沒有看到的時候，程嘉懿的心裡多麼難過。

“你安慰過我。我知道你會陪着我。知道不論我做過什麼，多麼殘忍，你都不會離開。”程嘉懿緊緊地抱着杜一一，眼神卻有些空洞。

她心裡忽然懼怕起來，如果有一天杜一一也死掉，她該怎麼辦？

“你不會離開是吧？不會的是吧。”程嘉懿將臉埋在杜一一的肩膀上。

誰知道呢。誰知道哪一天他們中的哪一個就會死了呢。心裡這麼想着，杜一一卻不敢說出來。

他和程嘉懿都受不了再多的刺激了，他們的心理根本就沒有他們以為的那麼強大。

“到底發生了什麼？”程嘉懿放開杜一一問道。

“苦菜花手下的八大金剛，用的是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的排列，趙一不忿苦菜花很久了，今晚設了陷阱，不巧讓我趕上了，幸好我帶了槍，也幸好扎肖奇培訓我們了。

有個人，死了還是受傷我不知道，忽然就變成皮包骨頭了，這個帶着紅色的晶體就是。這個完全變色了的是趙一的。”

杜一一轉身找出晶體遞給程嘉懿，一五一十將所有過程都講述了一遍。

杜一一說得很平淡，就好像程嘉懿每一次將戰鬥過程講給他一般，然而兩個人全都清楚戰鬥時候的兇險，清楚當時只要有半秒的遲疑，情形就可能會翻轉。

“嘉懿，以前每次聽你說起戰鬥，我都佩服得了不得，希望哪一天我也能有你那樣的戰績。”杜一一笑了笑，“以後，我不用躲在你的身後了。”

程嘉懿搖搖頭，“我只不過比你早點變異了，我知道會有這一天的。”遲疑了下道，“是因為你發燒睡了差不多一天一夜？”

“以前我可能在逃避。從醫院裡那次，你就保護着我，我可能是習慣了。然後，我媽媽的死，那天的受傷……受傷可能還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我們被逼着出去殺人，我眼看着你……”

杜一一也搖着頭“我知道晶體會刺激人的大腦，我一直不想自己發瘋。”

“那你剛剛是發瘋？”

“是吧，我感覺到晶體的能量和血液一起流動，我拿着槍射擊，看着鮮血四濺，就好像做過了很多次那樣。”杜一一悵然道。

“那時候的你什麼都忘記了，只有殺戮。”程嘉懿跟着說道。

看着杜一一望過來的視線，程嘉懿點點頭，“我也一樣，那時候什麼也不想，只想着殺了他們。”

“對了，你剛說趙一踢到你胳膊了……”程嘉懿問道。

“是，當時那一腳趙一勢在必得的，我也根本沒有機會躲開，可，”杜一一看着自己毫髮無傷的胳膊，“奇怪了，當時我一點也沒有受傷。”

程嘉懿摸着杜一一被踢到的部位道“你感覺到力量了？”

“感覺到了，太快了，當時我只想要拼一把。”杜一一想着當時的感覺，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不會是……晶體給你的防禦？”程嘉懿自己也覺得太異想天開，可現在發生的什麼事情在以前看不是異想天開的？

杜一一怔了一會，搖搖頭。他真心說不明白。

程嘉懿低頭，看着掌心的兩枚晶體，“這是完全的二次變異的晶體了。下一種會是什麼顏色？黃色的？是按照赤橙黃綠青藍紫的順序？”

“我能感覺到危險，但我連這個還有點紅色的都吸收不了。橙色晶體的變異人就這麼厲害了，要是紫色的，該不會是超人？”杜一一拈起橙色晶體看着，又放回到程嘉懿的手心裡。

“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勸你吸收了。晶體的顏色越變，人越強大，但是思維上也越嗜殺吧。那種……嘉懿，好像當時的我根本就不是我，沒有感情，只有冷血。”

程嘉懿將晶體攥住，“你也體會到了。可能所有人都是這樣的了。晶體主宰我們所有人，越來越嗜殺，可能只為了培養出來紫色晶體的變異人。”

“不。”杜一一搖搖頭，他想起戰鬥中逃走和觀望的人，“可能，只有吸收晶體了才嗜殺，那些只喝血的，不一樣。”

“我以為我們才會……”程嘉懿低聲說著，她忽然抬手，用這個抓住晶體的手握住杜一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