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勞婭的追蹤器亮了!”

“在哪?”隊長摘下面罩吐了口濁氣,她的臉龐顯現出一種很怪異的褐紅色,像是比人薄了一層,猶如廢土般瘡痍起伏,但眼眶以上卻是與眾人一致,女性該有的光滑白皙,額頭密匝的抬頭紋昭示了隊長已不年輕,她跪坐着一頂二插三拉,步qiāng上膛。

“在我們進入谷原之前的位置,她似乎是被拖行了一段距離又獨自前進了大約兩三百米。”操作員遞過平板,指着坐標系地圖,第一個消失的克勞迪婭又以突然的形式出現。“但是已經檢測不出生命體征了。”

“讓無人機去全面檢測,我要知道是什麼東西襲擊了她!”命令不容反駁,奧古斯塔維娜掙扎着坐起,方才一番劇烈大戰,真真正正的虎口脫險令她渾身上下泛着酸疼。克勞迪婭們快速躲避到谷原北邊某處高架橋廢墟旁,放出了備用無人機。

沼棲妖屍體橫陳谷原,待到風將血腥味傳到荒原附近,誘來徘徊的惡魔鳥尚需一段時日,雙翼的小無人機掠過谷原,一塊又一塊的凹陷驚心怵目,彷彿是一個個平白無故的麥田怪圈。很快,無人機懸停在勞婭屍體邊,開始全方位檢視。

龐大的行軍背包落在勞婭身後幾十米處,端正放着,就好像是她搭建營地時正常放下,背帶搭扣完好無損,勞婭跪坐着低頭,雙臂卻非臨死前的自然下垂,而是像捂着臉。軍服看起來到處是割裂痕迹與旱地塵埃。但奧古斯塔維娜知道,以克勞迪婭的軍服材質絕不會被刀片谷莖輕鬆割破。連她的配qiāng都好好地斜背肩後,qiāng機柄保持着複位狀態,顯然未開一發。

無人機繞到了勞婭面前。勞婭的確是捂着臉,只能從指縫中看見若隱若現的血跡。“撥開。”隊長說道,操作員聞言令無人機彈出了探測桿,靈巧地挑開了遮掩住她面容的雙手。每一個荒原旅人的着裝都大同小異,遮陽帽、長袖衣褲,盡量不暴露任何肌膚在外。勞婭也是如此,扎金了袖口,戰術手套下短短一截麥色的手腕。“看,她的手腕,靜脈凸出了。”

“嘩啦~”手臂一垂,奧古斯塔維娜頓時抿緊嘴唇,連克勞迪婭的隊長也眉頭皺起。“這不是沼棲妖能做到的。”隊長說道。

“咔嚓~”無人機鏡頭拍攝了勞婭的死亡畫面,眼球充血暴凸,整張臉都滲出了血絲,讓勞婭呈現出極其詭異的粉紅,由於她捂着臉,鼻血直接阻滯在勞婭嘴唇處,給人就像……她在自啜鮮血。“把探測桿伸進去。”隊長臉色如墨。

操作員小心翼翼地將無人機懸停在勞婭頭頂,探測桿一截截變細變長,直到觸及了勞婭的胸口。“長官,她的心臟處腫起了,我懷疑她死前心率非常非常快。”醫療兵說道。

“有多快?”

“很難說,就目前看來,勞婭在死前,心率最低達到了300次每分,為常人的三倍。”

“她沒有明顯的外創,勞婭很可能在拖行期間受到了極其強烈的刺

激,導致她心率過快,她鼻血像是擰開了水龍頭般流出,她的大腦必定短時間被強刺激。”醫療兵着重加強了“刺激”一詞。

換言之,她是被嚇死的。

奧古斯塔維娜沉默不語,她自然懂得應急救治,更知道克勞迪婭是一支什麼樣的部隊。成員全部來自弗蘭茨家族及其分支的女性,不是黑牆公民便是注籍軍戶,每年至少有六個月生活在訓練營,初次例假後就會扔進荒野展開求生試煉。突變生物對她們而言簡直是家常便飯,哪能有什麼東西能活活嚇死克勞迪婭成員?

隊長拉起面罩,冷冷道:“採集血樣,燒掉她。”谷原里必定里潛藏着什麼,況且第二個消失的盾牌手奧芬尚未出現,奧古斯塔維娜在谷原苦苦支撐也沒得到直接救援,克勞迪婭又怎麼可能專門穿越谷原去帶走一具只會是累贅的屍體?

片刻後,導航無人機修復完畢起飛,攜帶着ránshāodàn投擲在了仍舊跪坐着的勞婭屍體上,一道燒毀了她的背包,熊熊火勢很快把勞婭燒的只剩下焦黑骨骸與一副殘缺的外骨骼鐵架。為了避免任何發現行蹤可能性,無人機甚至特地勾走了外骨骼與行軍背包遺燼,拋進了沼澤中。

奧古斯塔維娜默默地看着那副鐵架子沉沒,“整隊!出發!”迎着隊長冷硬決絕的目光,隊員們點點頭,拉上原野灰色的面罩,噴上了偽裝信息素繼續向北進發,空留下一片狼藉的谷原。

行軍路途永遠是單調枯燥的,兩名隊員一慘死一失蹤無疑成了壓在隊員們心頭上的巨石,嚴酷的規章迫使她們必須要對此甘之如飴,克勞迪婭們的士氣決不會因此有分毫下降,她們決不會動搖、放棄乃至投降。她們傳承自戰前的血統是如此純潔,以至於她們個個都毫無疑問是世俗意義上的美人,無論戰前戰後,她們自小經歷過荒野,最懂得荒野中的女人是怎麼樣的活法,她們也清楚落進敵人手中是什麼下場,她們的隊長就是最好的例證。

沉默的行軍持續到黃昏,有了谷原這麼一遭,她們一路急行軍,一下午跑了四十公里,即便有外骨骼輔助,她們在爬上一側坍塌一側傾頹但仍連接着的梯狀高架橋面,設置完了宿營區與防線後,克勞迪婭們也快到極限了。

奧古斯塔維娜算是運氣不錯,今天不是她第一班崗,所以她可以吃完晚飯後好好睡上一會兒,直到下半夜再值崗。荒野上使用明火不啻於自標位置,好在她們帶了不少自熱食品,總比油膩而冰冷的罐頭來得強,雖說她們有電解質飲料粉,但不經過稍微乾淨點的河溪,她們也無法補充純水。飲用水依然嚴格限制,洗漱是別想了,這年頭,除了黑牆公民,誰吃飽了撐的隔三差五花上幾百元洗個澡,沒體臭反而是最大的莫名其妙。

戎馬征途何談卸甲脫衣?午間的激戰讓她們警惕性十足,連外骨骼都沒脫,帳篷攤平當做通鋪,背包一靠就闔眼。這時節沒那麼冷了,堅韌不拔的精神是每一支精銳部隊必備素質,習

慣了鐵血生涯也就談不上嬌氣了,睡袋什麼的……就不在物資清單上,

奧古斯塔維娜閉眼沒一會兒,她就被輕輕地搖醒了,睜眼一看,正是隊長那副不敢恭維的尊容與藍白分明的眼珠子。“我有事情問你。”隊長輕聲說道。

奧古斯塔維娜看了一眼睡得很熟甚至打起了呼嚕的隊友們,起身跟着隊長走到了護欄邊,蒼莽夜色一輪孤月,高聳的斷橋夜風清冷,揚起了她們兩個的及耳短髮,奧古斯塔維娜靠着護欄,其下就是數十米高空。

“在谷原時,你看到了什麼?”隊長環抱手臂,面北而望,距離最終目標點只剩下一兩天的路程了,如果情報一切屬實,或許哪兒安逸又溫暖,不比黑牆差一分,若是屬實又抱有敵意。那兒會比煉獄還艱辛。

奧古斯塔維娜明白隊長問的是什麼,她清楚隊長的身份與過往,知道這個女人絕不會有一句廢話,她撩了撩鬢髮,沉吟回想片刻,完整地敘述了當時:她準備賭一把運氣,對沖巨噬蜥,在巨蜥張嘴時送入自殺無人機,同樣是內部引爆,區別在於她是憑藉外骨骼賦能跳躍過去,而非傻乎乎地自送上嘴。

然後,她說了失神時看到的一切。

弗蘭茨家族的教育方法還輪不到克勞迪婭的隊長置喙。“你感覺到了什麼?”

“像是……讀書時看着窗外失神,打了個冷戰看到對面的人也在看你,大概這樣。”奧古斯塔維娜打了個她在鋼鐵大學圖書館時的場景。

隊長沒再多說,伸手擦掉奧古斯塔維娜眼睛邊的塵埃,卻發現那只是她的淚痣。隊長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你休息吧,我替你值崗。”

奧古斯塔維娜跨過彼此相擁而眠的隊員們,她的地盤已經被一旁睡熟了無意識伸了個懶腰的艾薇給佔了,她靜靜看着她們,坐在背包上,剝開一顆口香糖慢慢嚼着,眺望着遠方荒涼的一切,不由自主的,她回憶起那段真實的失憶。

遊覽完鋼鐵城正在擴建着的P區港口,她親眼見證了一艘巡邏艇下水,香檳打碎後後的歡呼甜蜜深深烙進她的腦海,她現在都記得那艘“小公主號”機炮巡邏艇正是因為她的到來而命名。

“上去吧,榮耀他們。”父親說道,輕輕推着她,於是她在船欄看着站在岸邊的父親漸行漸遠。

那時候,克勞迪婭的隊長尚未戴上面具,她護衛着弗蘭茨家的小公主,巡邏艇劈波斬浪,停在湖心,前方是一艘大且簡陋的浮閥,與往常一般,每時每刻,都有流民試圖從水路偷渡進北方之星。

“處決他們,我的公主。”克勞迪婭的隊長抱着她坐上了機qiāng位,教會了她如何操控一架重機qiāng。

薄荷味的口香糖漸次在口腔里彌散開來,她靜靜等待着艾薇把腿縮回去,她並沒思考如果艾薇一晚上都不縮腿,她要睡哪兒的問題。她低頭看着高空下的大地。

就好似她仍未脫離開那片谷原,那頭怪物。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