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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離?”

獨孤承聽了李世民的話,當即就吃了一驚:“你才上任一天,就要調這二十餘人出宮,這可有什麼緣由?”

需知這些禁衛,既然能夠入宮當值,就說明其在京中的根基,很是不俗。

東都禁軍,可都是從良家子中挑選,而所謂的‘良家子’,是指從軍不在七科謫{依法貶謫}內者或非醫、巫、商賈、百工之子女,此外其家中,至少需百畝以上的良田。

再比如那侯君集,其母竇氏,可是扶風竇家的族人。

要將這些人清楚出宮,獨孤承不是做不到,可一旦因此鬧出什麼亂子,他卻吃罪不起。需知他現在,也只是暫代左備身郎將處置宮中事務而已,

“可這二十餘人一起告病,直齋大人就不覺驚悚不安嗎?”

李世民皺着眉頭,有些憂愁:“若是這些人,將病氣帶到宮中,這可如何是好?”

獨孤承一陣無語,他豈不知這些人一起告假,是要李世民好看?不過他隨後又陷入了凝思,不管這傢伙真實打算如何,可這借口都是很不錯的,幾乎無懈可擊。日後任何人,都難以在這事上對他指摘。

防止宮中生髮疫病,他獨孤承有什麼錯處?

且李世民之父,已是殿內少監,衛尉少卿,以這位的年紀,日後進入三省,或者出鎮一方,都是大有可能的事情。

只略一思忖,獨孤承微一頷首:“那就依你,”

既然唐國公李淵,已得陛下信重。那麼他眼前這個少年,日後也定將前程遠大。只是這區區二十幾個禁衛而已,賣給人情又有何妨?

※※※※

當長孫無忌陪同李世民一起,從獨孤承那邊出來後,是一臉的不可思議:“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辦法?”

他此時對眼前這位,真有種高山仰止的感覺。

“只是些上不得檯面的手段而已,長孫大哥你是寬仁君子,而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沒想到是再正常不過。”

李世民苦笑道:“其實這次,我也是仰仗了一些自家的家勢。”

那獨孤承如非是有着結好他父親李淵之意,今日他即便拿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會這麼爽的。

“而且,無忌哥就不覺得我這次過份了么?一次就將二十幾人踢出宮中?”

“這算什麼過份?調出了宮外,他們仍是禁軍。以他們的作為,即便將他們辭退,也是理所當然!”

長孫無忌對此倒是不以為然,首先這些禁衛,本身就做的不對。

左備身府並未缺短他們的錢糧,而這些人拿了宮中豐厚的薪金,卻仍不滿足,許多人一整日曠班不至。他反正是看不慣的,若非是自己實在無可奈何,也不會隱忍。

至於李世民說自己借用了唐國府的家勢,他也有不同的見解。請上官將告病之人調離,他其實也能辦到,只是多費些功夫而已,之所以沒這麼做,是確實沒想到。

他平素自負智計,可在李世民面前,卻有些喪失自信。

“我也是這般想,可還是感覺不安,希望我這次沒有做錯。”

李世民嘆了一口氣,他雖然有應對這些禁衛的辦法,卻還是頭一次做這種事情。這不同於戰場之上,當面鑼對鑼,鼓對鼓的廝殺,他反倒沒有半點心理負擔。

不過正如長孫無忌之言,即便這些人調離,也仍是禁軍一員。只是薪水沒那麼豐厚,也未必能似宮中這麼清閑而已,

且他如不想自己的部屬都是一些濫竽充數,怠惰因循之人,接下來還得做些更過分的事情。

再當兩人拿着獨孤承簽發的調職令,回到了崇文閣,那些左衛的士族,都不禁變了臉色。諸人看向李世民的眼神,再無半點的戲謔,只有畏懼與忌憚。

那位名叫張不周的隊率,也同樣換了一張面孔。再次面對李世民的時候,滿臉都是笑意:“大人此舉,真是大快人心。這些雜碎,素來無人管束,平時野慣了,都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這次居然敢稱病要挾上司,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大人確該痛下狠手,狠狠整治一番!”

只是這位隨後,又語聲一轉:“不過大人,依我之見,這次大人您稍加震懾也就差不多了,讓他們知道規矩好歹便可,實沒必要做的太絕,這對大人您自身也不好。需知這些人裡面,頗有幾個有跟腳的,就比如那前隊隊率王家元,據說是出身京兆王家——”

崇文閣左衛,共有前中後三隊,每隊六十餘人。而這王家元,就是前隊的隊率,也是這次告病不至的二十幾人之一。

不過張不周的話音未落,就被李世民強行打斷:“此事我心意已決,你勿需多言!”

他在長孫無忌面前,雖有着些許遲疑,可面對張不周的時候,卻一副冷硬心腸:“也請張隊率,順便幫我向下面的人,轉告一句話。只要我李世民,還是左衛虞候一日,就容不得部屬不遵軍紀,散漫放肆。他們要想保住在宮外的營生,那就自己在十天之內,想辦法調離左衛,本官管不到了,自然也拿他們無可奈何。包括你張不周,也是一樣。”

張不周的臉色,頓時陣青陣白,無言可對。他在宮外,同樣經營着一門小生意。今日也是聽熟人說起,這位虞候出身唐國公府,是新任衛尉少卿的嫡子,似不太好招惹,這才趕回了宮中。

原本他見了李世民之後,就生出了輕視之心。以為這虞候只是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不通世事,還不是任由自己等人拿捏忽悠?哪裡能夠想到這傢伙,手段如此的凌厲狠辣?

而此時李世民,又看向了人群中一個健碩少年:“丁火王廣出列!”

這人位於人群的最後側,聞言之後微微愣神,可還是站了出來,面色頗顯忐忑。李世民一次將二十餘人開革,嚇到了許多人,也包括了他。

李世民則面無表情:“丁火火長出缺,由你暫代。”

那王guǎngwén言,先是不敢置信。可隨後其臉上,就顯出了狂喜之色,立時往李世民方向大禮一拜:“多謝虞候提拔!屬下願為虞候大人效死。”

“起來吧!你素來勤勉,這個軍職,是你應得的。”

李世民微微拂袖,隨後又目望眾人:“這次我崇文閣左衛,共有兩個伍長,三個火長,一個隊率出缺。直齋大人已應了本官言,這些職位,都將由我左衛內部,挑選勤勉有能者提拔。”

他說到‘勤勉有能’四字時,特意加重了語氣。而當李世民這句落下,人群中頓時一陣嘩然,所有人的面上,都微現期冀之色。

張不周的身軀微微一振,隨後就面現苦笑之色,知道自己是沒法勸動李世民回心轉意了。

迅如雷霆般的重懲之後,又轉手就對部屬施以恩德,以軍職來收攏人心,這位虞候大人,還真不容小覷。

他原本還在想,是否要使出更激烈的手段,來逼迫李世民讓步的,可此時卻已收起了這念頭。

等到李世民這句話,在左衛內部傳開,這百八十人,必定是再沒法齊心協力的。左衛許多人,確實是在宮外有着營生不錯,可而已有不少人,仍有着上進之心。

這位可真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將這左衛,牢牢的捏在了手中。

李世民接下來,依舊如昨日一般,先是檢視兵器戰甲,還有一應防火之物,再帶着人,將整個崇文閣左院的各個樓閣,都巡視了一圈。

這天依舊是平安無事,可他麾下那些人,卻紛紛打起了精神。都已知他們眼前這位,是個不好惹的,所以再不敢在李世民面前,顯露出鬆懈之態。

當李世民在處理完所有事務之後,就又開始閱覽起了崇文閣內,那些關於符文與五行學說的書籍。偶爾他透過窗外往外看,可以看見那王廣,正精神抖摟的領着幾個人,在院子里四處巡視。

而李世民看在眼中,不禁啞然失笑。這次他之所以選擇王廣,自然不是沒有緣由,這是長孫無忌的推薦。

此人不但是左衛少有的幾位,未曾曠班之人,關鍵實力天賦也很不錯,年僅十九,就已是上位士級,已經快摸到了尉級的邊,雖與他們世家子弟不能比,可在寒門之中,卻已很不錯。

此外這王廣,在左衛中亦有幾個好友,不至於擔任火長之後,立不住腳。關鍵是人也有幾分聰明,並不蠢笨,

比如他今日,給王guǎngān排的任務,負責巡查諸樓。而此人就很好的領會了他意思,盡職盡責。

這次他雖是一舉將二十多人,調離左衛。此舉雖能震懾人心,可左衛上下,未必就甘心束手,任他擺布。

正如長孫無忌之言,這些人要給他搗亂,還是有許多辦法的。必如一兩件墨甲丟失,又或故意吵鬧喧嘩,驚擾附近宮中的貴人等等,都是常見的手段。

如今有王廣替他看着,他才可放心。否則的話,就只能自己時時盯着。

這就是有朋友一起做同僚的好處了,他才能這麼快,就掌握了左衛的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