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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事起

安逸很是不解這些流寇是從哪裡來的,因何如此恣意妄為的劫掠成都周圍的村落,卻絲毫不怕守備大軍的圍剿,他將心中的疑惑問向周世表。

周世表卻表示並不知曉的搖了搖頭,答道:“小民只知道,事發之後,成都守備將官夏昂已經親自帶人去圍剿流匪,而且已將匪首斬獲,但是至於這股流匪是從哪裡來的,這個卻着實不清楚。”

這動靜還真的是不小,成都守備將官親自帶隊剿匪,還匪首斬獲了,而且這事兒就發生在一個上午之內,這夏昂反應可夠快的啊。安逸這樣想着,忽然,他發覺好像哪裡不對,細細想過之後,他猛地轉頭問向周世表,

“族長一上午都沒有出村嗎?”

周世表被安逸問的一頭霧水,便隨口答道:“沒有啊,我一上午都在帶人盤點這糧倉。”

“那族長如何得知是夏昂將軍親自帶隊剿匪呢?”

“啊...啊那個...是從江寧逃回來的流民那裡得知的,對,是他們告訴我的。”周世表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慌亂,但是瞬間便隱去無蹤。

他眼底的這一抹慌亂,當然沒能逃過安逸的眼睛。但是他並沒有當場點破,只是跟周世表打了個哈哈,掩蓋過去,把這個小細節記在了心底。

周世表,他慌什麼?

安逸從周世表那裡騎馬離開的時候,心裡也是掛了一個個問號。既然匪首已經被斬首,那這些流民為什麼還要往松嶺村跑?而且,這江寧村和成都來回八十多里路,連報信兒加上夏昂點好軍隊再率隊奔襲,一個上午的時間都沒到,還擒獲了匪首,當時蜀王得知高影疏被挾持,都花了近乎一天一夜的時間才集結在九龍山下,夏昂這種效率的應對時間,在大夏可以稱得上是奇蹟了。

他的腦海里在思索這一個個問題答案的時候,偶然浮現出一個人的名字,一個近乎被他置之腦後的名字——孟崎。就是那個沒進村的時候就被他救的少年,之前對於五穀教跟周世表有着截然不同的評價。

想到這兒,他立馬調轉馬頭,朝着孟崎家的院子飛馬而去。

孟崎的家就在村子的東南,之前還是問周世表才得知的。原本是打算找個時間去看一看這個失去了唯一親人的少年,但是從借糧一直到科舉中間林林總總發生了不少的時,一直導致安逸也沒能記起。

安逸來到孟崎的院子前翻身下馬,看了看院子里空蕩蕩的菜地,好像是荒蕪了很久了,只剩下乾裂的額黃土。他輕輕的搖了搖吱呀作響的木柵,朝着屋裡喊了聲:“孟崎在嗎?”

然而並沒有得到回應,無奈他只好翻過柵欄來到孟崎家的屋前,直接推門而入。

家裡的各式傢具倒是挺齊全,牆角一個台黑漆木的方桌,桌子上插着兩根火燭,擺着幾個果盤,中間供着一尊牌位。

安逸走上前拿起牌位看了看,這牌位有些奇怪,上面只有一個“奠”字就沒別的了,想必應該是孟崎的爺爺,就是原松嶺村族長的牌位了,可是為什麼只寫了一個字呢。

安逸正疑惑間,忽然就感覺後背一陣涼意,耳邊帶着風聲。他立刻警覺的轉過身,手臂下意識的忘面前一擋,將伸過來的一桿纓槍架開來去,然後反手一抓,把那槍桿牢牢的握在手裡。

“安大人!”

那手持纓槍從安逸背後刺過來的人,正是孟崎,他看到轉過臉來的居然是他的救命恩人安逸,手上持槍的力道不禁消去無蹤。

安逸感覺到了纓槍上漸漸消散的力道,他一把奪過槍桿,丟在一旁,慍怒道:“你怎麼不問來人上來就是一槍?要不是我反應快一點,現在已經被你扎個透心涼了!”

“我以為你是....”孟崎有些不知所措,

“你以為我是誰也不能拿着槍就刺啊。”安逸被他這一槍扎的仍是心有餘悸,這要是換個一般的村民進來,說不聽已經被他扎在這兒了。

孟崎也是不停的向安逸連聲道歉。安逸順手拿起桌旁的一杯茶水,咕嘟嘟的倒進肚子里,平復了一下心情,問他道:“你剛才想說你以為我是誰?”

孟崎這回倒是沒有應聲,走到旁邊的一間屋子,將門推開,給安逸做了個進來看看的手勢。

安逸一臉疑惑的走進屋裡,抬眼一看,差點沒把下巴驚掉,這屋裡竟橫七豎八的躺着幾具死屍,一個個都穿着粗麻布的衣服,破破爛爛的,旁邊還有散落的幾把鋼刀。

“這....這些是?”

安逸忙指着這些屍體問道孟崎,他心裡這才明白,剛才孟崎應該是把自己當成這些人了,所以才挺槍便刺。

孟崎搖了搖頭,皺着眉頭道:“我不知道這些人是誰,我上午獨自在屋裡,他們突然就拿着刀從院子外面闖進來,也不答話上來便砍,接二連三的一共來了六個人。”

安逸看着這些屍體,聽孟崎說他們都是上午過來的,心裡就隱約覺得可能和江寧村的那股流民有關,但是為什麼要殺孟崎呢?

他問孟崎道:“我且問你,你去過江寧村嗎?”

孟崎點點頭,因為江寧村和松嶺村距離不遠,松嶺村有在江寧村去成都的必經之路上,所以村民中還有他不少熟面孔。

“江寧村上午被流寇劫掠,死傷慘重。”

從安逸嘴裡聽到這個消息,讓孟崎驚訝不已,他問了和安逸同樣的問題,為什麼這裡會有流匪?

安逸心說這問題你還問我,我還想找人問呢,他說道:“這個問題我暫時也沒有找到答案,我來找你是想問你,有關周世表和五穀教的事兒。”

孟崎聽到安逸這樣說,卻顯然有些局促道:“你想聽些什麼?”

“聽你所知道的全部。”

“你們兩個都是官,我說了你會信嗎?”

安逸笑了笑朝他點點頭,他心道這孟崎這回還真說錯了,他跟周世表按照品階來說,還真都不屬於官。

孟崎看着安逸表情,心中稍定,娓娓地說道:“我先說五穀教吧,我記得小的時候是沒有這麼一個教的,倒是長大了之後,才逐漸的知道這個五穀教,而且周圍的村民很多都是五穀教的信徒。”

安逸聽着孟崎的話,覺得好像在信徒多這一點上,孟崎和周世表的說法都是一致的,但是對於五穀教的評價為什麼大相徑庭呢?於是他問道:“既然村民們大多是五穀教的信徒,那麼我剛來村子時候看到的五穀教,為什麼還要對村民大動刀戈呢?而且周世表跟我說五穀教經常給信徒施粥行善,你們倆這說法差距也太大了吧。”

“沒錯,在剛一開始,五穀教確實是一副普濟眾生的姿態,經常給各個村子的村民施粥、佈道、行善,很受推崇。尤其是在很多時候收成不好的時候,都會按期給各個村子派發糧米。但是後來,隨着五穀教越來越壯大,就以各種由頭向村子索要‘濟世糧’。”

“濟世糧?”

安逸不太明白這個詞的含義,

孟崎頓了頓接着解釋道:“其實就是一個問村民要糧食的由頭罷了,一開始確實有不少村民都慷慨解囊,但是後來五穀教的‘濟世糧’越要越多,很多村民就開始拒絕提供了。五穀教就仗着自己信徒多,出了一條新的教規,教眾索要‘救濟糧’未果時,如果有其他信徒一起協助,就可以從索要來的‘救濟糧’中分走一分部。”

這種行徑完全就是在調動一部分人去欺壓另外一部分人,在五穀教這樣教義的慫恿下,只要繳納‘濟世糧’加入五穀教,就可以從別人家裡獲取到更多的回報。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五穀教這樣做,越是收取再高的‘濟世糧’越是會有村民前赴後繼的加入。”

孟崎點點頭,說道:“確實如大人所說,不過後來幾乎所有人都繳納‘濟世糧’,都成為信徒的時候,五穀教又開始委任一些村民甚至地痞乞丐來擔任道長,每幾個村子就有一個‘道長’,收取糧食的方式也變成了向村子直接收取,‘救濟糧’也就變成了例糧。不知為何,例糧的數量相比較之前的‘濟世糧’降低了很多,但是如果有哪個村子不按時交納,‘道長’就會帶人來騷擾,毀壞農田、騷擾婦女、拐騙孩童,反正做盡那腌臢之事。”

安逸聽着他的話,皺了皺眉,問道:“你們沒有人去報官嗎?縣官就無動於衷嗎?”

孟崎搖了搖頭,接著說道:“沒用的,就像大人一開始問我時候,我跟大人說的,別說縣官了,下到下面的富戶、族長、長老,上到甚至各個府衙里的老爺,我聽說包括那承宣布政使司里都有五穀教的教眾。五穀教每每收完例糧都會給各個達到所謂‘法級’的教眾派發銀兩,這些人收了銀兩,那還會管我們的死活。”

這樣講來,這個五穀教還真是非同小可,把村民榨乾之後,通過向村子直接收取的方式收繳糧食同時吸納一批官員加入,讓原本打壓他們的人變成了保護他們的人。然後通過“法級”

的劃分,驅逐一部分不能給他們帶來利益的底層的農民,讓原本他們保護的人變成了被他們打壓的人,真真是耍的好手段。

不過想到這兒,安逸心中也有了個疑惑,他也並沒有保留,直言不諱的問孟崎:“孟崎,你如何對五穀教內的事兒知道的如此清楚?”

孟崎也知道安逸並不是來懷疑他,便也坦言道:“我祖父和我曾經都是五穀教的信徒,只不過後來在五穀教變本加厲的時候,我祖父覺得這個五穀教分明就是個欺壓民眾的邪教,於是就帶着我執意退出了。後來五穀教開始向村落徵收例糧的時候,我祖父帶頭抗拒,在村子裡也是對參與五穀教的村民各種打壓。也是從那件事開始,我祖父和周世表之間產生了很大的矛盾。也正因為如此,那五穀教看到騷擾並沒有取得效果,才有了那日大人進村時,教眾燒殺劫掠的一幕。”

原來這周世表還是個五穀教的教眾,怪不得處處道五穀教的好呢,不過既然五穀教在收不到例糧的時候,也會組織人馬進行報復,那會不會江寧村的匪亂,實際上就也是五穀教所為呢?

想到這兒,他對着孟崎道:“你且跟我到營里去,認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