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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盜墓者

大獄之中本來就昏暗,再加上幽深甬道之中點着的幾根搖曳的火把,和那忽閃着的、隨時都有可能被陰風撩撥至熄滅的火苗,幾乎是為現在這種恐怖氣氛量身定製的背景牆。

這種環境烘托之下,腳底下的動靜就更顯得讓人毛骨悚然了,

別說是竹清怡一個女兒家,就是大獄裡待的滿臉胡茬的柳彪都有點兒心慌。

他緊貼着背後的牆面,把牆角給囚犯們用來打飯盛水的小桶高高的舉在手裡,目不轉睛地盯着布滿早早的腳下地面,心裡盤算着等從哪兒冒出來個血糊糊的人頭時,就一桶給他砸回地里去!

“咚咚咚!”

聲音是越來越強烈,漸漸的從腳下四面八方的位置,匯聚到了柳彪腳前不足二尺的位置,

這“鬼怪”也是倒霉催的,選了個讓柳彪手裡小桶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着力點,若是砸下去,准能讓腰上、腿上、手上的力道一樣不落的全灌在桶把上。

聲音越來越響,也越來越集中,帶動着柳彪腳下的地面已經像是收不住一樣的震動了起來,

“咚咚咚咚咚!”

隨之那小木桶,在柳彪的手裡也已經舉起到了一個極限的位置。

忽然

就在柳彪看到自己腳前地面上兩個嚴絲合縫的磚石慢慢的鼓起了一個小坡時......

響聲卻戛然而止!

“聲音.......怎麼沒了?”

很顯然,隔壁的竹清怡也在屏氣凝神的把注意力全都放到了這聲音上,言語之中滿是對着突然消失的狀況的疑惑,

“不知道,是不是......”

柳彪被竹清怡這一問,就不由得從剛才全神貫注的狀態稍稍鬆了松,應着她的話,

哪知道他這剛一稍稍分散注意力,話還沒等說完,腳前那塊鼓起的小坡就好像抓住了機會似的,“砰”一聲悶響就帶着泥土往外噴吐而出!

連帶着黑色的土礫和碎磚石,竟都被一股從下往上的衝擊力噴薄了出去,這遠看上去就好像地下有一個巨大的“怪物”朝着柳彪的監房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柳彪當然是猝不及防,下意識的將手裡的木頭縮回擋在臉前,

只是透過那小木桶破爛而開的縫隙,柳彪就看到這“怪物”好像還不是沖他打了個噴嚏就罷了,在飛濺的泥土瓦石之中居然還連帶出一個人來!

那人看起來好想極其興奮,一邊用手裡看似鐮刀狀的東西揮打着周身亂濺的泥土,一邊還大聲地叫喊着,

“哈哈哈,老子就說北軍大獄也是形同虛設,這下你信了吧!”

第一,這個人自己嘴裡都稀里糊塗的不知道塞了多少泥土,再加上柳彪耳朵里都是下泥巴雨似的窸窸窣窣聲,這句話只能讓柳彪聽了個沒頭沒腦,

第二就是,照柳彪看來,這突然從地底下竄出來的,只能叫“一個人形的怪物”!

想到這兒,也顧不上回答隔壁竹清怡急聲的問話,掄起自己手裡的小木桶,照着那人的腦袋位置就是狠狠的一下!

“咣!”

木頭撞擊到金屬的聲音在這半封閉的大獄之中,就好像敲了一面銅鑼那麼響,

只不過,比這聲音更響的,卻是那“怪物”的痛呼和咒罵,

“他媽的,哪個狗日的打老子!哎呦,哎呦,我的頭。”

本着對這個居然會罵人的“怪物”的好奇,柳彪還是決定在監房漫天飛塵的泥土塵埃落定之後,小心翼翼的踮着腳尖兒走過去照着他腦後再來一下子。

“你幹什麼!你住手!”

柳彪之所以又把再次高高舉起的小木桶放了下來,並不是因為身後又突然炸響在耳邊的另一道聲音,而是他轉身看到了胡玉華這個熟悉的面孔。

胡玉華手腳麻利的從地面上塌陷出來的坑洞里爬了出來,跟到那個“怪物”身邊把那人扶了起來,“你沒事兒吧?”

這人個子不高,大概也就跟胡玉華差不多的身段兒,只不過沒有胡玉華那麼健碩,一雙賊溜溜的小眼睛像極了那劉二,整個臉上除了疼的呲出來的牙,基本都是一碼黑的泥土色。

看樣子,這人應該沒有大礙,

他把頭頂上帶着的那鐵皮盔狠狠地往地上一丟,抓着胡玉華的胳膊站起身來指着柳彪罵道:“你是不是瞎了啊!看不到老子嗎?老子要不是頂着個傢伙,現在已經被你開了瓢了!”

“我他媽哪兒知道是誰!吭也不知道吭一聲,弄跟要地震似的,我跟你說你是運氣來碰到老子了!你要是碰到那金銘尹,別說你頭上帶個鐵盔了,你就是扣個他媽的大銅鼎都能讓他一銃給你轟開了!”

柳彪哪是個能讓人指着鼻子罵的主兒?剛剛被嚇了一通正氣不打一出來呢,剛好讓這黑傢伙撞槍口上了。

“老子他媽.......”

“得得得!別吵了別吵了!”胡玉華及時的朝着兩個人壓了壓手,止住了這倆“老子”繼續爭執下去的勢頭,然後轉頭朝着柳彪問去,

“怎麼就你一個?伯爺不是說還有個竹府的小姐嗎?哪兒呢?”

“女的能跟我關一起啊?隔壁!”柳彪沒好氣的往身後一指,然後抱着雙臂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站到了一邊兒。

胡玉華也是一陣鬱悶,心道這怎麼還衝我發起火來了?

不過當下時間急迫的很,沒時間跟柳彪計較,趕快又轉回身來朝着柳彪指的那邊牆用拳頭輕輕地敲了敲,

“是竹清怡竹大小姐在對面嗎?”

竹清怡一直在注意着對面的動靜,只不過柳彪一直沒顧得上答她的話,

聽到有人敲擊牆面,竹清怡也點頭應聲道:“我就是竹清怡,你們是......”

“我們是靜遠伯爺派來帶你們兩個回山西的。”胡玉華解釋道。

“靜遠伯?”

竹清怡對這個稱呼還稍稍的有點兒陌生,但是對於山西卻很熟悉,“是奉了德王之命嗎?”

胡玉華哪知道是不是德王的意思,他只管知道這是安逸的意思就行,於是接聲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德王之命,反正伯爺是讓我來帶你們去見德王的。”

然後他朝着這空心兒牆敲了兩下,接著說道:“時間緊迫,等到了山西有什麼問題你自去問伯爺。你現在站的離牆遠一些,我要破牆過去了。”

“好,我知道了,你動手吧。”

竹清怡便也沒再問下去,捏着裙角旁邊站了站,把牆面朝前的位置讓了出來。

“郝越,看你的了。”

相應的胡玉華也在牆對面把位置讓了出來,然後看向了身後那名手裡拿到“鐮刀”喚作郝越的男子。

“去去去,給老子閃開點兒。”

還處在剛才的余怒中未有半分消散的郝越,衝著並沒有怎麼擋在他面前的柳彪又狠狠地沖了一句,

“你!”

眼疾手快的胡玉華一步邁上前去,朝着柳彪打了個到此為止的眼神兒,然後拉着他往後面又閃了閃。

走到空心兒牆前面的郝越很快就開始動作了起來,把手裡那看起來鐮刀模樣的東西往牆上使勁兒一插,

可能這空心土牆也沒有多硬,或者說是他手裡的這“鐮刀”夠鋒利,就這麼看起來沒有用多大力氣的一插,竟插進去大半寸去。

然後就看到他手攥着“鐮刀”刀桿兒這麼一轉,

“咔嚓!”

原本只有一扇刀刃的“鐮刀”,忽然就從刀頭的周身竄出來足足四扇之多!把之前那一個鐮刀狀的東西,十足的變成了像是一把沒有傘布的傘架。

“這小子什麼來頭?”

柳彪看着操控着機關讓傘架不斷旋轉深入牆體的郝越,偏過頭問胡玉華,

胡玉華低聲答他道:“伯爺給的人名,讓我去淮王府里找來的,說是淮王府里的下人,後來我跟他聊才知道,這小子之前是倒斗的。”

“倒斗?”柳彪對於這黑話有些不太明白,

“就是刨人家祖墳的。”胡玉華一邊用手朝着腳底下指了指,一邊很是形象地解釋着,

“不過你可不要你小看他,你知道咱們腳底下這條盜洞是從哪兒挖過來的?”

柳彪朝着他一挑眉,“哪兒?”

“淮王府的庫房!”

在王京北軍指揮使位置上待了那麼久的柳彪,自然之道淮王府和北軍大獄的位置,那可不是一段短距離啊!

“這麼長,都是他挖過來的?”

胡玉華點點頭,“都是他一個人乾的,一天兩夜!我就在旁邊跟他打了打下手。”

柳彪饒有興緻地看着正在牆根兒忙活的郝越,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擅長撬門軋鎖的劉二,笑着說道:“伯爺收攏的這些雞鳴狗盜之徒,有時候還真能派上不少用場呢。”

柳彪說的倒是無心,胡玉華聽起來可不是那麼回事了,雞鳴狗盜之徒,這話說誰呢?

他有些陰陽怪氣的反駁道:“什麼叫雞鳴狗盜之徒,都是憑本事混飯吃,你帶兵算本事,人家開鎖就不算本事了?這話說的!”

“嘿!”

柳彪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我又沒說你,你看你跟我急個什麼勁兒。”

兩個人倚靠在牆邊兒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那邊“轟通”一聲巨響,擋在兩座監房之間的空心牆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般的轟然坍塌了下去,

有了前車之鑒的柳彪,嚇得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不過胡玉華和郝越卻是心有方寸般地站在原地紋絲未動。

而那坍塌的土牆確實也給了他們兩個人自信心足夠的面子,居然像是受誰的指揮一樣,並沒有雜七歪八的四處磚石飛濺,卻是整整齊齊的塌出了一個足夠一人通過的寬縫來,

看來胡玉華說的沒錯,這還真是個手藝活兒。

“咳咳~”

竹清怡用袖口輕遮着口鼻,然後邁着步子從寬縫之中走了過來,

跟柳彪一比,竹清怡彷彿跟他並不是同一天進這大獄的,

那一身珠白色的長裙僅僅只是因為獄中的潮氣而顯得濕噠噠的,並沒有任何被污泥沾染的破敗不堪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