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差不多，總算聽到一句像樣的人話，能夠解決回海市問題，林曦暗鬆口氣。
跟着孫慶勇又問買的房子在哪方位？林曦覺得現在還不能告訴他實話，隨口胡諂了個大致方向想糊弄過去，誰知孫慶勇卻叫她：“現在就走，爸爸帶你去把那房子退掉！”
林曦不肯，孫慶勇說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買個房子好安置外公外婆，是不是？小曦，你還是思想太簡單了。目前形勢下，外公外婆那樣的身份決定他們的生活環境，林家所有房產、財物都是通過剝削得來，統統要沒收充公，林家人必須完全服從安排、接受教育改造，不能有絲毫私藏。你作為他們的親外孫女，這時候卻突然拿得出一大筆錢置辦房產，給他們住着，這說明什麼問題？你那樣做，不僅把自己搭進去，還會讓他們罪孽更深重，明白嗎？”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不能眼看我的至親貧病交迫，他們沒有罪！”林曦絞着手指，當前政策她不是不清楚，心知孫慶勇說得差不離，可是，原本以為有個軍人老爹應該在沒事的，如今看孫慶勇這態度，擺明了不想為她的房子做點什麼，莫名就覺得窩火——這天殺的運動，還得過個七八年才算完，真是憋屈死了！
孫慶勇生氣地看着林曦：“不要任性，我不妨告訴你：新一輪運動要開始了，你外公外婆的情況就屬於整治清理之列總之好不了！你還要堅持那樣做嗎？”
“什麼叫‘整治清理’？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開萬人大會，該判刑的判刑，該下放的下放，都要去最艱苦的地方，接受再教育！”
萬人大會？那不就是林曦臉色一白，記憶中外公外婆頭戴紙筒高帽，胸前掛個黑牌子，躬着身子站在高台上，還被拖拽着游大街，被憤怒的人群推搡、踢打那場景太過慘烈，林曦眼睛紅了：“請求你，能不能幫幫他們？我以後，會還這個人情的！”
孫慶勇避開她的目光，嘆了口氣：“小曦，爸爸，只是部隊里一個兵，保家衛國義不容辭。其它的，沒有辦法。”
林曦黯然，孫慶勇走過來拍拍她肩膀，安慰道：“也不用太擔心，不是還沒到那種地步嗎？如果要判刑、下放，我是沒有一點辦法，但開大會這些，肯定需要公安維持秩序，到時我找找關係，或許至少要保住一條命吧。”
林曦有些焦躁：光保住命有什麼用？已經被傷害，如果人殘了廢了呢？外公外婆有年紀的人，又孱弱病痛，哪裡禁得起？
況且之後還要被下放，天哪，可怎麼辦？
孫慶勇看了看手錶，催促：“今天奶奶、姑媽要留在我們家吃午飯，咱們不能缺席。時間不多了，趕緊走，爸爸帶你去找房主，趁早那房子退掉。”
林曦搖了搖頭：“退不掉了，房主已經走了。”
“走了？去哪兒？”孫慶勇驚訝。
“京城，人家賣掉房子就是因為要去京城定居。”
“這”孫慶勇沒轍了，略一思忖說道：“那就轉賣給別人，總之房子不能在你手裡。告訴我具體方位，這事我來辦，一個星期之內，必須找到買主。”
林曦很不情願，也捨不得，好不容易有個屬於自己的房子：“為什麼非得賣掉？難道我就不能有一點私人錢財嗎？”
“嘖，你這孩子怎麼就不懂事呢？我剛說的還不夠清楚嗎？你年紀輕輕，連工作都沒有，哪來的錢？人家只會認定你窩藏林家財產！”
“我除了是林家的外孫女，也是你的女兒，我如果說兩千塊錢是你給我的行不行？你的工資一年總夠兩千塊吧？你不能沒有一點積蓄吧？”
孫慶勇眼神陰沉沉看着林曦，現在不覺得這個女兒的變化是好事了，怎麼像是掉進了錢眼裡，一身的銅鈿味兒，太市儈：
“要讓你失望了，你爸爸和你你汪姨的工資加起來，一年或許有兩千塊，可我們不吃不喝的嗎？我們是大家庭，孩子多，爺爺奶奶和你汪姨的母親，都需要贍養，另外還有別的花費，你不當家不明白，總之每一分、每一筆錢的花用都有據可查的。所以我們家不可能一下子拿得出那麼大筆錢給你買個房子玩！如果真有，除非是你爸爸幹了違法的事情——貪污、犯罪，要是讓人抓住這個把柄做文章，我們家也就完了，你希望這樣嗎？”
林曦：“”
她能說什麼？現實固然很殘酷，可她不至於天真得像個白痴，她買房子沒錯，一定是、一定是什麼地方不對！
是了，人際關係不給力，她除了孫慶勇，沒有其他任何可依靠求助的人脈。
難道真的要屈從，放棄房子嗎？想到外公外婆蜷縮在那個破敗、窄小、潮濕的小屋子裡，更甚至，不久之後他們還會被驅逐下放，而自己也是前景未明，就算借得孫慶勇的勢留在海市，那也逃不過汪瑩的手掌林曦只覺得鬱悶難過，心一陣陣刺痛。
房子急切間退不掉，孫慶勇也就不急着出去了，在屋裡踱步，考慮事情，一邊時不時問林曦幾句，父女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話，卻都不知道，外邊有人趴在門上附耳偷聽，把他們關於房子的談論聽了個一字不漏，此時聽見孫慶勇要了解林曦在黔省那邊的情況，不感興趣了，躡手躡腳退開幾步，然後轉身朝樓下跑去。
偷聽的是孫蘭雁，奉汪瑩之命而來，自然是回頭找汪瑩去彙報。
樓下汪瑩已經把孫老太太安撫好，主要是梁建國的到來，青年長得斯文俊秀，笑容溫雅，談吐風趣有禮，坐在那舉手投足就像演戲一樣好看，又親自削蘋果、剝橘子孝敬，老太太心情大好，一時把林曦那個孽障給忘記掉，和梁建國拉家常談得很高興，汪瑩站旁邊樂得清閑，見孫蘭雁跑過來，便借口找東西，帶着蘭雁進了儲藏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