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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學的空地里都是學生,此刻一頂頂帳篷在空地里撐開,那些學生們在相互幫助固定帳篷。

“官家,您怎麼來了?”

沈安沒想到趙禎竟然出宮了。

本朝皇帝出宮不是稀罕事,可這才正月,趙禎就溜達到了有流民的地方,難道不怕危險?

趙禎青衣小帽,臉上的肉看着有些鬆弛。

他看着那些忙碌的學生問道:“宰輔們沒發話?”

這事該是政事堂拿出解決辦法,並交代人執行,怎麼就跑到太學來了呢?

趙禎的眸色微冷,覺得現在的宰輔配合的也久了些,是不是該換人了。

沈安並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說不定真會落井下石。

“官家,是臣知道了流民的事,主動去找了相公們,把暫時安置流民的事給攬過來了。”

“為何?”

趙禎並未看趙仲鍼,而是負手看着廚房。

蘇晏依舊在進進出出,滿頭大汗的干苦力活。

沈安說道:“官家,國子監和太學教授學生……以前臣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可臣卻覺得這些學生不諳世事者居多。進了太學後他們埋首學習,更沒有機會接觸世事,這樣出來的學生,臣以為就算是狀元之才,也不堪大用!”

這是他的心裡話,所以說的很是坦然。

趙禎嗯了一身,說道:“為何這般說?”

沈安準備說話,趙禎卻衝著趙仲鍼說道:“你來說。”

沈安心中暗喜,然後退後一步。

你想難倒趙仲鍼?

你怕是昨晚睡早了,眼花了。

趙禎饒有興趣的看着忙碌中的蘇晏。

“那是誰?”

在他站在這裡的一會兒工夫里,就只見到蘇晏在里外忙碌,所以他有些好奇。

他剛丟給趙仲鍼一個問題,然後又問了沈安,這是一種姿態。

壓力!

我不在乎你!

這是一種領導藝術,此刻準備回答問題的趙仲鍼必定是心中惶然,還有些不滿和憤怒。

沈安卻沒管,說道:“那是蘇晏,也是學生,家境不怎麼好,人卻很實誠。”

他不能再誇讚了,因為他看到了皇城司的人。

這些人會去調查蘇晏的情況,若是他誇大,那麼趙禎必然會對蘇晏生出不好的印象來。

趙禎微微點頭道:“踏實的孩子總是要多幹活……”

他想起了什麼?

難道他小時候有過這等遭遇?

沈安想想覺得不對,趙禎可是獨子,誰敢冷落他?

沈安沒猜到,但他確信蘇晏已經得了趙禎的好感,而且也得了趙仲鍼的好感。

瑪德!

那個小子上輩子定然是拯救了地球!

沈安面含微笑,不露聲色的看了趙仲鍼一眼。

現在就是回答那個問題的時機。

趙仲鍼也想好了,他說道:“官家,學生讀書做文章這是本分,可……若是十年寒窗都是苦讀,對民生不做了解,那樣的人……恕臣直言……”

趙仲鍼抬頭道:“官家,那樣的讀書人哪怕是狀元之才,對大宋並無作用,只是一隻書蟲罷了。”

咳咳咳!

後面有人在咳嗽,撕心裂肺的那種。

沈安沒回頭,就指指外面,咳嗽漸漸遠去。

沉不住氣啊小夥子!

他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楊沫出去了,趙禎不置可否的道:“繼續說。”

上位者從不會輕易表態,若是輕易表態,那不是輕浮就是故作姿態。

趙仲鍼已經做好了被呵斥的準備,可沒想到竟然是讓自己繼續說。

他楞了一下,“官家,那是書獃子,而官員不需要書獃子……”

呃!

沈安本以為他會闡述一番自己的觀點,可沒想到竟然是直接開噴,立場堅定。

書獃子別來做官!

這個立場……

若是被旁人聽到了會有大麻煩。

沈安瞥了一眼趙禎,見他面色平靜,然後又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陳忠珩和侍衛。

別說出去,否則以後你們會後悔。

“書獃子啊!”

趙禎沒有表態,而是走進了廚房裡。

廚房裡還在蒸饅頭。

霧氣蒸騰中,有人喊道:“留些饅頭,咱們可還沒吃呢!”

“給某一個。”

“你是誰?”

霧氣中,趙禎的面孔有些模糊。

不過不模糊也沒人認識他。

沈安在後面看熱鬧,至於趙仲鍼,他還在懵逼中。

官家為何不呵斥我呢?

前方的趙禎含笑道:“某是來幫忙的,沒吃早飯。”

後面的陳忠珩都已經在挽袖子了,聞言才悻悻的瞪了沈安一眼。

“你就是這麼招待官家的?”

他咬牙切齒的的低聲問道。

沈安笑道:“帝王富有四海,太學難道不是官家的?這是他自己的家,我招待什麼?”

正好蘇晏挑水回來,湊攏看了趙禎,說道:“是個老漢,看着怪可憐的,給他吧。”

老漢?

沈安差點一口老血就噴了出來,心想你小子的膽子可真是夠大的啊!

“燙,你自己給他拿。”那邊的人卻覺得麻煩。

這個蠢貨!

沈安和陳忠珩齊齊搖頭,覺得老天爺給了機會,可有的人卻棄之如敝履。

蘇晏揭開蒸籠,單手就拿了一個,然後把饅頭在左右手之間快速交換。

“老丈您拿穩些。”

他擔心燙到趙禎,就奮力吹着,直至覺得不冷了,才把饅頭遞給趙禎。

“外面還有藥茶,您去喝一口,免得噎着了。”

趙禎接過饅頭,然後看了他一眼。

“蘇晏,柴火!”

“好!”

蘇晏又消失在門外。

趙禎的目光追了出去,然後咬了一口饅頭。

陳忠珩的臉都皺成了饅頭,低聲道:“都沒驗過……”

沈安沒好氣的道:“這裡是太學,官家是臨時來的,沒人能提前準備。”

陳忠珩說道:“那學生……他要走運了。”

沈安點頭道:“所以老天爺看似給你關了一扇窗戶,實則又給你開了一扇大門,只是看你能否抓住而已。”

“這話……有意思啊!”

陳忠珩仔細咀嚼着這句話,然後夾夾屁股,嘆道:“是啊!老天爺就對某關了窗戶,卻打開了大門。”

這話……

沈安無語,覺得這人竟然覺得在官家的身邊比擁有傢伙事更好,真是……忠心耿耿了。

趙禎吃完了饅頭,說道:“太學饅頭,好!”

我去!

沈安想起後世說太學饅頭名揚汴梁的事兒,難道發端於此?

隨後他興緻勃勃的看了學生們弄帳篷。

“洗澡了!都過來,男的一邊,女的一邊,孩子自家商量跟着誰,排隊進去。”

那些流民沒想到還能洗澡,都喜笑顏開的。

“都量量身材,官家想着你們,就讓人準備了布匹,給你們做新衣裳,”

竟然還有衣裳?

那些流民頓時都歡呼起來。

“官家萬歲!”

“官家萬歲!”

“……”

趙禎站在那裡眯眼看着,漸漸嘴角浮起了微笑。

他回過身問道:“誰給的錢?”

帝王這種東西從來都不會單純的仁,若是如此,不是被後宮給弄成傀儡,就是會被群臣弄成白痴。

他們看事情的角度和普通人不一樣,別人看到好的一面,他們興許會看到壞的一面。

這個問題看似平和,甚至還有些讚許之意。

但若是誰相信了,然後說是我出的錢。

這個就是自作孽!

你這是收買人心。

當著官家的面收買人心,你說你是不是找死?

以後就準備進冷宮吧。

陳忠珩壓住擔憂,趙仲鍼卻有些心慌。

沈安有錢,而且他這人看似不管閑事,可骨子裡卻見不得可憐人。

若是施粥那沒問題,可這個洗澡送衣服……過了些。

太殷勤了些!

趙禎的眼中波瀾不驚,沒有絲毫含義外露。

沈安笑道:“這是臣去化緣化來的。樞密院給了些,三司的度支也給了些,還有政事堂……富相磨不過臣,給了大頭。”

哥哪裡會犯這種錯誤,當然是從朝中弄錢。

一抹微笑浮現在嘴角,趙禎笑道:“那些人被你磨着,估摸着也是不耐煩才給了錢吧。”

“是啊!”

沈安隨後說了和那些人打交道的困難。

“特別是王判官,好傢夥,我就要兩百貫,就和要兩千貫一般,最後只給了一百五十貫,說若是還差,就去找包公……可包公那邊年初最是麻煩,據說被眾人圍攻,臣不好去打擾。”

趙禎嘆道:“年初各處都要錢,包拯那邊怕是難熬了。不過他能板著臉呵斥人,想來能讓朕放心些。”

咦!

沈安這才知道,原來包拯去擔任三司使,最大的作用就是板着那張黑臉啊!

趙禎走到了門外,突然止步問道:“你說學生要知道疾苦,要做事,不能做書獃子,可如今的士風卻不是如此,要許久方能挽回……你覺得還要做嗎?”

這個依舊是題目。

外面多了些陌生的面孔,見到趙禎出來後,其中幾人面色大變,然後悄然往外退去。

這是來查探太學動靜的下人,背後多半是那幾家人。

這是個態度問題,答對了加分不少,答錯就說明你長歪了。

沈安覺得趙禎這是在刻意刁難。

趙仲鍼沒有猶豫,說道:“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做了就是。”

贊!

沈安的笑容終於是壓不住了,嘴都快裂到了耳邊。

陳忠珩壓下眸色,心中暗自轉動着念頭。

趙禎本是隨口一問,可沒想到趙仲鍼竟然給出了答案。

“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不錯。”

這是一種有擔當的態度,更是一種坦蕩。

這樣的少年……

趙禎回身,眯眼看着趙仲鍼。

穩住了,少年!

沈安壓住心中的歡喜,恨不能一巴掌把趙仲鍼的腰給抽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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