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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刀聽老羊倌講了一個很長的故事,也是一個感人至深的故事。當然不是一個北漠牧民的故事,而是一個江湖與人情的故事,可貴的和可悲的交集,讓人聽了之後悲喜交集,潸然淚下。但是方小刀並沒有流淚,因為他心硬。在這個殘忍的江湖,沒有人是靠心軟活着的。

老羊倌自然不是個老頭子,甚至不是個牧民。北漠那麼多的人,如今能和方小刀心平氣和得坐在一起,並且互訴衷腸的人實在不多,但是玉堇算一個。

聽完玉堇所說的故事,方小刀道:“你有過朋友嗎?”

玉堇道:“誰會願意跟我做朋友,一個靈魂從來不在自己身上的人。”

方小刀道:“那麼從此之後,你就有朋友了。不管日後你在哪裡,處於什麼樣的立場,我都是你的朋友。不過前提是,你得願意有我這樣一個朋友。”

玉堇凄然一笑道:“好,從此我有一個朋友,他叫方小刀。我會記住,他是一個聽過我故事的人。”

靜靜地,兩個人在北漠的黃沙里做了很久。或許是還回味着剛才那個故事,又或許他們兩個人之間有人不舍,至少有一個人不舍的離開。

過了許久,玉堇站了起來道:“再會了,我的朋友。”

方小刀道:“你不送我嗎?”

玉堇道:“你一個人走我很放心。”

方小刀道:“你已經送了這麼長一段路,何必現在道別。”

玉堇道:“我以為你會有危險,所以一路跟了這麼久。但是現在看來,你自己可以應付一切。”

方小刀看了看玉堇臉上貼着的鬍鬚道:“天地很大,總有一處是安寧的。對於你來說,能夠和我這樣的人再會未必是好事。所以,臨別之際,我願你得償所願,再不是江湖人,不涉江湖事。”

玉堇平靜道:“但願吧!我不知如何臨別贈言,但願你從此後,人不離,心常安。”說完,她張開雙臂,在方小刀的懷中依偎了一會。

方小刀有些手足無措,不過到了最後,他還是沒有用他的手臂將對方包圍,只是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

這樣的場景多多少少有些詭異,因為在讓人看來,是兩個男人抱在一起。而且,是一個高大英俊的難以,抱着一個猥瑣的老人。所以,路過的素衣只看了一眼,立刻以非禮勿視的態度轉過頭去,以至於她沒有看出來,這個年輕男子就是身上帶着的畫像上的人。

大雪紛紛揚揚,寒風呼嘯。方小刀用羊皮將自己的長劍包裹起來,但是劍柄並沒有,因為他必須保證握劍堅實有力。身上穿了好幾層的大氅,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個皮球。他從來沒有上過任何一座雪山,但是他知道一定會很冷的。

與此同時,青龍殿也一點也不輕鬆。幾乎所有能夠動用的人都在四處搜尋方小刀,一眾高手已經到了雪山,準備抓捕方小刀。雪山很大,抓捕方小刀實在是不容易。

是夜,雪山飛舞的雪花安靜而無情。它本來很美,但是此刻卻像是上天對大膽狂徒的一種懲罰。

江楚在雪山上等待良久,他甚至沒有點起火來取暖。

突然,幾支火把由遠及近,快速的飛來。江楚皺了皺眉頭,他似乎已經猜到了來人是誰。

來人站定之後,哈了一口氣道:“江叔叔,今夜實在寒冷,為什麼不點火呢?”

江楚冷笑道:“不用了,在下皮肉比較老,抗凍。但是宮主您,千萬保重萬金之軀才是!”

來人正是無上宮宮主單胭,好像江楚料定她會來,並沒有驚訝。

單胭道:“叔叔勞苦功高,侄女實在不忍您受罪。”說完,向一旁隨從道:“還不快給江殿主點火!”

江楚看着隨從點了一堆熊熊大火,柴都是提前備好的,足夠燃燒兩三個時辰的。

江楚道:“多謝宮主的安排,在下不敢居功,對宮主的厚愛更是感激不盡。但是,這世上有一些人,並不是對他好他就會領情的,對嗎?”

單胭沒有說話,她也明白江楚的意思,爭辯是沒有意義的。

就在這時,遠處的青龍殿弟子一陣喧嘩。

江楚道:“看,有的人就是不領情。宮主,請吧!”

單胭大吃一驚,跟在江楚後面,有些小心翼翼的姿態。要知道,自從她做了無上宮的宮主,就一直高高在上,這種姿態難得一見。

一行人到的時候,已經有一群青龍殿弟子將人團團圍住。剛才一陣錯亂的兵器碰撞聲,這時候已經到了尾聲。

單胭了解方小刀,以他的性格,如果劍停了下來,那可能已經沒有一絲一毫力氣了。所以,他現在非常危險。

單胭顧不上許多,從雪地里一躍三丈,人未落地,流花神掌已經拍出。

掌風所到之處,青龍殿弟子盡數倒地不起。這還只是掌風,單胭沒有下狠手。

單胭停在地上,大吃一驚道:“你不是方小刀!”

江楚也是吃驚,掠過來一看,這是一個中原男子裝飾的人,但是他很瘦小,根本就不是方小刀。

這人手裡拿着一把劍,一把修長而細窄的長劍。這把劍,單胭熟悉,而且非常熟悉。

單胭仔細端詳了一下這人道:“玉堇,你還活着?”

玉堇看了看單胭,緊接着看了看江楚道:“只要過了雪山,方小刀想去哪就去哪,對嗎?”

江楚道:“對,過了雪山他一步就能跨進刀馬川,我們再也抓不住他了。”

玉堇有些失魂得搖頭道:“不,你們可以抓住他,隨時都可以,一個人如果不是了無牽掛,那肯定到處都是弱點。”

單胭冷冷道:“玉堇,你見過他,對嗎?”

玉堇笑道:“我早就還想到的,可是我沒有。看來我還是愚蠢,因為我還有一顆心,一顆懂得奢望的心。”

單胭道:“你到底再說什麼?”單胭本應該很嚴厲的,但是她不忍心。因為玉堇的神情恍惚,看起來非常不好。

江楚道:“玉堇,你叛逃本門,還和我們的大仇人方小刀勾結,該當何罪。”

玉堇沉默了一會道:“一個人為朋友死,應該也是死得其所吧!”

單胭皺了皺眉道:“馬上告訴我,方小刀在哪?”

玉堇看了一眼單胭笑道:“宮主,你真是一個幸運的女人。”說完,舉起長劍往脖子上抹去。

突然,遠處一個雪球飛了過來。“叮”的一聲,將玉堇手裡的長劍打飛,插在了雪地中,劍尾不停的顫動。

這人功力深厚,江楚看清楚那個指甲蓋一樣大的雪球之後,立刻感覺到了很大的壓力。

“我們剛剛成為朋友,臨別祝願各自安寧,如何能成為遺言呢!”

話音落下的時候,一個用衣服把自己包裹得圓滾滾的人在雪地中向一支箭一樣飛了過來。

他實在包裹得很嚴實,幾乎看不到臉。如果不是他的聲音,沒有人能夠知道,是方小刀來了。

方小刀突然在距離兩丈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左看看,右看看道:“七位朋友,你們實在是不厚道。我要是再走下去,今天可就沒有任何餘地了。不如這樣,你們幾個離我遠點,我跟你們的江殿主說幾句話呀!”

江楚冷笑一聲道:“聽他的。”

方小刀看了一眼江楚,目光立刻跳到旁邊的單胭身上。她戴着一定雪白的帽子,同樣雪白的還有她的面頰,一件狐皮的大氅穿在她身上,顯得有些單薄。

方小刀突然開始脫衣服,邊脫邊走。走到玉堇身邊,把衣服披在她身上道:“你穿的太少。”

他似乎並不在乎單胭怎麼想,看玉堇穿好了他剛剛遞過去的衣服,笑道:“我喜歡交朋友,尤其是仗義的朋友。但是我更喜歡有難同當的朋友,而不是危險一個人背的朋友。”

說完這句話,他又開始脫衣服,邊脫邊走到了單胭身邊,親手將衣服給她披上,伸手將單胭眼角的淚水拭去道:“不是世間所有思念都能夠活着相見,你應該感到慶幸。你還沒有人老珠黃,我還沒有白髮叢生,你比以前更美,我也還年少力富。這樣的重逢,簡直是人生中最敞懷的事情了。世間多苦多難,至少你我還是一如既往,這不就是莫大的好事么!”

方小刀是一個當之無愧的好情人,他的溫柔,他的多情,和他的劍法一樣讓世界驚艷。世間男子多困於名利,像他這樣的男人,很容易讓女人沉淪。

單胭不止一次的提醒自己,見面的時候應該堅強。哪怕日夜思念,肝腸寸斷,也應該用最漂亮,最體面的姿態面對方小刀。可事實上,見到他的時候她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堅持。她應該生死,畢竟方小刀第一個問候的人是玉堇,衣服也是先披在了她的身上。但是,方小刀的一番話,已經讓她情難自已。在方小刀的溫柔里,她就像是個溺水的人,漸漸失去掙扎的力氣。

事實上,溺水並不可怕。畢竟她是在方小刀的溫柔里溺水,只要方小刀能愛她,呵護她,一生沉溺也不可怕。但是最重要的是,方小刀愛她嗎?從三年前,這就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就算是單胭在北漠日日禱告,夜夜思念,這個問題還是至今沒有明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