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鎬京城郊,祭媒神大禮上。

春季,正是萬物生髮的好時節,連貓兒、狗兒,都忙碌着叫春。祭媒神大禮便是在這樣時節。

周人敬天、敬地、敬祖,以祖先為神。祭台上,兩位尊貴的“屍者”,分別裝扮成姜嫄和周文王。

姜嫄踩天神腳印而孕,生下的周王室的先祖后稷,是生育賢聖的典範。周文王,有百子,更是典範。

崇拜媒神,期盼婚姻,對王室、對整個九州天下來說,最終是希望生育,需要人口。

所以,緊挨着祭台下,便掛起一串串的貝殼。

貝殼可以做貨幣,還有一更神聖的意思是,一枚貝殼代表一個人口。王室的大巫卜算過,今年大周將增添萬數以上的人口。

玄姜遠遠地站在觀禮者的隊伍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遠遠望去,只見祭台下密密麻麻的貝殼。

今日一大早,碧桃起來個大早,忙活着為她家姑娘着裝、打扮。祭媒神大禮哎,好有意義,一定要漂漂亮亮,把其他諸侯、世家姑娘,甩出幾條街。

一身粉色三繞曲裾,把少女的身姿,勾勒得玲瓏嬌俏、凹凸有致,一條亮紅色的腰帶,如盈盈春水,搭在腰間,在這郊外的晨風、晨曦中,靜美成一幅讓人移不開眼的詩畫。

所以,玄姜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是不能成了!

眾人都沒發現的是,太子宜臼遠遠地站在一個小山坡上,看着站在最後的玄姜,嘴角不自覺地微微弧起,笑容溫潤、清澈,有着深深的寵溺,嗯——,這安靜的小樣子,呵呵,還是張牙舞爪的,更可愛些。

禮儀完成之後,離開祭台。天子、王后、褒姒,在早就準備好的軟毯、憑几上小憩。

眾人也依照尊卑,依次跪坐下來,與天子一同賞春日勝景。

突然,一身繁縟裝束的王后對天子說,“王上,今日既然是祭媒神,不如成全一對良緣。妾請將申國公主靜姝,嫁與太子。”

王后只管自己說著,並未注意天子已經有些擰在一起的眉頭。她知道,這一請求,天子應允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在這樣的大禮上,在眾人面前,說不定還能賭一賭。

王后看到玄姜正在眾人的後面,以施恩的眼光瞅了她一眼,又道:“這媵嫁的人選嗎,姜司工之女玄姜,妾看着甚是喜歡,就讓她做媵從的第一人吧。”

“萬萬不可!”一旁的褒姒怒道。

“玄姜乃是姜司工的嫡女,是要做正妻的,怎可媵從?!”褒姒好整以暇地又道。

“申、呂、齊、許,姜姓四諸侯國,以申國為首。玄姜雖是嫡女,更是姜姓族人,為申國公主媵嫁,有何不可?!”王后直起身子,急忙說到。

作為事主,玄姜在下面很惆悵。好悲催啊,就不能讓人安靜賞個風景嗎,這大好春色的……

褒姒還要說話,卻被天子抬手止住了。

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玄姜何在?”

玄姜愣了愣神,果然又叫我出列了,呂叔薇在邊上拽了拽她的衣裙,一個勁的使眼色。

“妾在。”玄姜出列。

有侍人為她拿來軟墊,玄姜跪拜其上。

天子看了看她,只說了兩個字:“聽旨!”

緊接着,便有高階位的侍人站出來宣旨,“上大夫姜司工呂文桓之女玄姜,品貌端正,淑儀有德。其為嫡女,地位高卓,不得為姜姓四諸侯國公主媵從。並,日後有心儀之良人,可自行選嫁。”

轟——,眾人彷彿砸開了鼎!

這旨意,前面部分,眾人都可接受,只是“啪啪”打了王后的臉,打得如此狠,如此當著眾人面,簡直一點臉面不留!

但是旨意的後半部分,太任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可廢!王上此舉不妥!”宗伯毛翌生板正板正地站出來。

毛翌生身為掌管朝堂禮制的宗伯,十分盡責。但是,此人不免過於板正,有時落於窠臼之中。

可以與他對比着說的人,便是姜司工呂文桓。

姜司工其人,最崇拜的就是周公,周公制禮作樂,提倡以德治天下。何為德?姜司工以為,“仁懷”為德,要有仁愛、懷遠、博大之心。所以,禮制雖斷斷不可廢,但是,時移世易,為求國安民安,適當的變通是可以的。

毛翌生就不同,他認為老祖宗定下的禮制,什麼時候都必須一板一眼的進行,姜司工等一些士大夫提倡的所謂“變通”,根本就是瞎扯。

上次食禮上,就是毛翌生幾次跳出來說“於禮不合”。這次,又是他!

他剛剛表達出,對“荒唐”旨意的反對意見。就有人附和。

一說:“這姜司工的嫡女,就是個折折稠的‘事兒精’,上次食禮是她,這次又是她。”

又一說:“什麼叫‘可自行選嫁’?庶人才如此,貴女的身份是不想要了嗎?”

還有人說:“壞禮制、魅王上,這怕又是一個妖女吧!”

這些議論似乎都自動忽視了一個重要問題,這道旨意是天子下的,天子的意思,又不是玄姜自己的意思。怎麼全怪罪到她身上。玄姜很惆悵!

然而,玄姜自以為,是個很大度的姑娘。這些污言穢語,左耳朵聽右耳朵出,不疼不癢不少肉的。自己還平白得這麼一道旨,可以“日後有心儀之良人,可自行選嫁”,多好!

所以,事主玄姜,很平靜地跪在軟墊上,整理着被春風掀動的裙角。

又有刺耳的一聲傳來,“賤人!賤人!妹喜、妲己,一般的賤人!根本不配我的太子哥哥!”

說這話的,不用抬頭看,玄姜就知道又是宿敵,申國公主靜姝。

玄姜是姑娘家,再大度,也不能容忍別人罵“賤人”。於是,噌——,直起身子,手中拈起一粒剛才在地上撿的石子,電光火石間,便直直打向靜姝的髮髻,穩、准、狠!

剎那間,靜姝原本聳立、整齊的垂鬟,瞬間凌亂不堪。要知道,玄姜的射御本事,在女子中,可是一等一的。

打人不打臉,你當著眾人的面,罵我“賤”,那我只好回你這個“打臉”的禮!

打傷你不算什麼,女子最重儀容,那我就打亂你儀容好了!

玄姜有時也是個“小氣”的姑娘。

“你——”靜姝狼狽地指着玄姜,一手握着凌亂的頭髮,一手指着她,手發顫!

玄姜沒理會他,這麼一陣,她覺得自己一直忘記了一件頂頂重要的事。

於是,趕緊再一拜,對坐於上位者高呼:“妾,領旨,謝恩!”

有侍者將寫着旨意的帛書,恭敬地端到玄姜面前。

毛翌生見拗不過坐上那位天子,只好矛頭又轉向玄姜。

“姜姑娘,你再怎麼說,不過是一個小小世家女的身份,才將,你打亂申國公主的儀容,以下犯上。請王上,治罪!”說完,便向上位而拜。

此時,天子心中正是得意。

他下此旨意,除了有褒姒的枕邊風以外,還有自己發揮的旨意的後半部分,正是要引起姜姓世族中,申國和呂國間的嫌隙。讓他們自亂陣腳,都不要成為太子宜臼的後援力量。

坐上的天子,看看身旁的美人,一臉討好地得意笑着,想把這“嫌隙”撕扯得更厲害些。

正了正身子,問毛翌生道:“毛卿以為,要如何治罪?”

難得這次天子站在自己這邊說話,毛翌生也板正地說到:“以下犯上,施以笞刑,重責六十,輕責三十。請王上定奪?”

天子威嚴道:“那便重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