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雲天看着對面的老朱，“嗯，朱經理，你這比喻聽着刺耳，但意思很貼切。別看石化分廠眼下的環保問題解決了，誰知道什麼時候又冒出別的問題呢？就像這樣，一紙通知，就夠咱們忙乎好一陣子的，投資花錢還不算。”

“關總，這個怎麼辦？”朱經理指着桌子上的整改通知。

“這上面說的很籠統，具體的，咱們還得根據安全標準逐條對照，這項工作很麻煩，你們都有自己的事，這項工作我讓公司技術部來做。”關雲天道。

“是啊，這上面說消防安全距離，究竟間隔多遠屬於安全距離？咱們不知道，得去查找相關標準，一條條對照。”

關雲天把整改通知書送到技術部，吩咐他們根據通知上的要求，逐條查找相關標準，把每一項需要整改的內容具體化。

那邊，石化分廠的尾氣回收和煉廠污水處理工程相繼建成，在悄無聲息中，所有環保裝置開始投入運轉。

有人給關雲天提建議，“關總，環保裝置的運轉只有消耗，不產生效益，很多企業的環保設備都是應付檢查的擺設。”

“既然上億的設備都投入了，為啥不讓它運轉起來，發揮環保效益呢？”關雲天不明其意。

“還用說嗎？當然是為了節省成本。環保設備運轉起來，至少要消耗電力吧？”

“嗯，主意不錯，那就是說投入大筆資金購置的機器設備，僅僅是為了應付政府機構的檢查，那不成貓捉老鼠的遊戲了嗎？再說，設備開開停停，檢修維護費用更大，正常運轉雖然增加一些成本，但工廠的各項排放指標都合格了，我認為這是值得的。”

“關總，你算過沒有，環保設備運轉起來，每年給企業增加的成本有多少？”

“沒有算過，但要計算的話也不難。儘管如此，咱們不是得到了青山綠水，藍天白雲嗎？這算是對社會負責吧。我沒有多高的境界，但一個朋友說我做的是良心企業，這個稱謂我接受。”

集團公司辦公室主任林楠告訴關雲天，縣市電台、電視台和報社來電話，最近幾天要派記者來公司採訪。

“採訪誰？採訪什麼內容？”

“還用說嗎？當然是採訪你啦，內容嘛，據說是環保方面的事，因為昌達集團重視環境保護工作，縣市媒體要在這方面大力宣傳，還要把咱們公司樹立為環境保護的先進典型。”

“告訴他們，宣傳環保可以，採訪我就沒有必要了，我也不會接受媒體採訪，你知道，我最不喜歡做的事，就是在媒體上拋頭露面。”關雲天道。

“你這低調的夠可以，問題是你不接受採訪，人家怎麼宣傳？總不可能在現場拍幾張照片就算完事吧？”

“呃，你說對了，拍幾張照片就行了，沒有必要大吹大擂，咱們重視環境保護，並不是為了做給別人看，主要目的是消除環境污染，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話雖如此，新聞報道的要素總得遵守吧？誰都知道再好的事，都是具體的人做出來的，這麼重要的事情，沒有人出面組織領導，別人也不相信呀！”

“要不你代表公司接受媒體採訪吧。”關雲天道。

“你開什麼玩笑？別說我，除了你，全公司沒有任何一個人有資格接受媒體採訪！”林楠嚴肅地說。

“哎喲！看來這件事還無法推脫了，這可怎麼辦？要不......，接受採訪也可以，但我得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儘可能少提我的名字，最好不要宣揚我，影像資料不能出現我的畫面和照片。”

“這個條件我可以答應，誰知道人家新聞機構能不能同意。”

“那你告訴他們，如果不同意我的條件，我就不接受他們的採訪。”關雲天堅持自己的原則。

林楠沒有辦法，只得跟新聞機構再三解釋，請求對方盡量給予配合。

三天後，關雲天在自己的辦公室接受了華源市電視台、華源市人民廣播電台和華源日報的聯合採訪，提問和互動環節，一共持續了兩個多小時，關雲天侃侃而談，不過一旦涉及到他自己，關雲天總是一帶而過，好幾次，提問記者想把問題引向他本人，都被關雲天巧妙地躲了過去，多次嘗試以後，記者們也不再做無謂的嘗試了。

最後，華源日報一位年輕的女記者舉手提問：“關總，從開始到現在，給我們的感覺是你一直努力避免談及自己，我的問題是，作為華源市最大的民營企業老闆，你為啥要如此低調？這跟今天採訪的主題無關，請關總不要迴避，如果關總能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我將不勝感激。”

面對年輕女記者的逼問，關雲天清了清嗓子，“這位女士好犀利，看來我已沒有退路了。好吧，我承認自己一向比較低調，但我這樣做，當然自有道理。”

“關總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嗎？”剛才那位記者追問道。

“難言之隱也倒未必，但做企業如履薄冰，我們每天要面對各種人和事，低調一些，少給自己招惹麻煩，豈不是更好的選擇嗎？”關雲天道。

“可是，我們在社會上也可以看到另外一種現象，有些企業的老闆跟你的做法正好相反，他們恰恰喜歡張揚，關總對這種現象有何看法？”

“一方面，每個人的脾氣性格都不一樣，不要說做企業的，就連普通人，也是各不相同，有的天生喜歡張揚，有的沉穩內斂。另一方面，恕我直言，某些企業樂於高調宣揚，自有他們的目的，不可否認，高調張揚，名聲在外，有時確實能得到很多好處。”

“關總，既然高調宣揚對企業也有好處，為什麼你一直拒絕這樣做？”

“哎喲，我很佩服這位記者的提問技巧，繞來繞去，最終還是繞到這個問題上來了。好吧，既然繞不過去，那我就正面回答你的問題。”

在關雲天看來，那些故意高調宣揚的企業，無非是想藉此獲得某些資源，比如政府補貼，金融機構的便利，當然還有企業老闆的社會地位，如此等等。但關雲天做企業的初衷，只是為了憑自己的努力，單純地把企業做好，他既不想出名，也從未奢望獲得額外的關照，關雲天始終認為，想靠補貼賺錢的企業，猶如一個需要輸血的病人，永遠也不可能強壯起來。

關雲天把做企業的過程形容為如履薄冰，其中的含義他不會輕易對外人講，更不可能告訴面前的記者。誰都知道樹大招風的道理，現在的昌達集團是全縣，乃至全市最大的民營企業，即使不宣揚，也早已成為政府和民間關注的焦點了，稍有不慎，便會引來不必要的非議。關雲天是個純粹的企業家，他一心想把企業做好，既不想引人注目，更不想招惹麻煩，要想靜下心來做企業，唯有一如既往地保持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