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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嵐娘將鍋里溫着的那條小魚及魚湯舀出,三兩下就吃了個乾淨,小心翼翼的不放過任何一絲肉丁,愛惜得連魚骨頭都險些吞進肚子里。

一條小魚和大半碗魚湯下肚,仍覺得肚子空得讓她抓耳撓腮,早知方才煮魚的時候就該再多放些水!

沈嵐娘按着肚子,撇了撇嘴,沒油沒鹽,清水煮魚,簡直正宗得不能再正宗了,可是她還想吃,淚奔T﹏T

她帶着一肚子怨念收拾了碗筷,想起那斷了線的簡陋魚竿,便來到小木桶前,從鲶魚嘴裡扯出那繡花針彎成的魚鉤,拿起放在一旁的魚竿,將斷線的兩端打了個死結就算接上了。

這條長線也是一根根綉線連接編絞出來的,線上的結並不少,這是沈嵐娘在土坯房裡好不容易摸出來的綉線,花了半上午的時間才將所有的綉線編成這條較為結實的線,勉勉強強才做出了這根簡陋的魚竿。

“能釣上魚的魚竿都是好魚竿!”

沈嵐娘打完結,打量了一眼那魚竿,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

放下魚竿,她提起小木桶來到炤前,將小木桶往坑坑窪窪的泥巴地板上一放,接着將炤上的鐵鍋拿起放在一邊,又提起小木桶想要放進那炤里去。

還未放到炤底,沈嵐娘似是想到了什麼,眼神一閃,放桶的動作一頓,她又將那小木桶拿起放在炤台上,抬步走到炤口前,拿着燒火棍蹲下身子,將炤里的草木灰及木炭扒拉了個乾淨,這才將小木桶放入炤內,又將鐵鍋放上。

她滿意的拍了拍手,想了想,又將那扒出的草木灰推到一邊,整齊的推成了個小丘。

曾幾何時,她要為藏一隻魚而如此大動干戈?

看着角落裡已為數不多的柴火,她想她又得出去撿柴火了,想到此,沈嵐娘又覺得整個人生都是灰暗的,再次摸了摸那未飽的肚子,她拿起炤台上的打火石,神色厭厭地出了門。

再說那微胖的婦人,她就是沈嵐娘的大伯母,劉氏。

今日午時她本準備到村子裡串門閑逛,才走出家門沒多遠,就碰上了張氏。

平日里兩人是怎麼也看對眼的,今日張氏卻破天荒的跟她打了招呼,又眉飛色舞的說了一通沈嵐娘釣到了多少多少的魚,多大多大的魚。

聽得劉氏一陣心痒痒,又惱怒沈嵐娘得了那麼多魚卻沒見拿幾條來孝敬她,好歹她也養了她兩三個月!

當下便氣勢洶洶的趕到沈嵐娘家,生怕去晚了,那賤丫頭就要把魚全吃光了!

在沈嵐娘的院門時,被從外面玩耍回家的小兒子看到,便發生了先前的事。本以為可以得到好幾條大魚,沒成想卻只得了兩條粘了泥土的小魚。

被沈嵐娘一個小輩拿刀趕出門,劉氏又氣又恨,出來時還被村口榕樹下閑磕的幾個村人看見,看到她手裡的魚,那些目光或鄙夷或嘲笑,劉氏只覺得丟了個大臉,心裡更是記恨沈嵐娘。

母子二人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將那兩條粘了泥土的小魚分食了個乾淨。

“娘!娘!那賤丫頭出去了!”

沈鐵柱被不甘心的劉氏派去盯着沈嵐娘的院子,才見到沈嵐娘出去,就飛快地飛奔到他娘身邊。

他很迫不及待的想要吃上魚呢,這幾年北邊戰亂不斷,苛稅如虎,普通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平日里幾乎是沒肉吃的,魚好歹也是葷腥,他光想着就覺得嘴裡的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

平日里大人得了空也會到白漯溪里抓魚,釣魚的卻少之又少,因為白漯溪里的魚不怎麼上鉤。

為什麼不用漁網?貧苦人家能吃飽就已經很不錯了,誰還有閑錢去買那漁民才會用到的漁網?

所以他們抓魚都是拿着自家竹編的魚斗子,或者用直接削尖了木頭棍子下水抓。

但現在寒氣未退,又有幾人敢下水?稍有不慎,就可能一病不起。除了村裡家境還過得去的人家年裡會有噸肉餃子吃,村裡的老人孩子大多怕是有半年未見一點葷腥了。

沈鐵柱飛奔着向他娘跑去,嘴裡還一邊興奮的喊叫着。

“噓!小聲些!別讓人聽見了!”劉氏被他這麼一喊,嚇了一跳,忙出聲制止,後又防備地看了看四周,發現沒人才放心了些。

“娘,快走,快走,咱們快去把賤丫頭家的魚拿走。”

沈鐵柱伸手就拖了沈劉氏,一邊迫不及待的往前跑,一邊小聲的催着。

往常此時村口閑磕的人都回去歇中午了,劉氏不放心的又望了望四周,確定真的沒人,才急步匆匆地跟着她兒子往沈嵐娘的家去。

“那賤丫頭把魚藏到哪裡去了?不會吃完了吧?”

劉氏將沈嵐娘家裡里里外外找了幾遍,除了牆角那幾根魚骨頭,卻什麼都沒找着。

“娘~”

沈鐵柱見沒找到魚,心裡很是失落的扯着他娘的衣角,嘟着嘴,一臉的委屈。

見自家寶貝兒子的可憐樣,劉氏覺得心疼。想起那兩條小魚,又想到往日幾乎沒人能從白漯溪里釣到什麼魚的,忽覺得她定是被那張氏給耍騙了,心裡恨張氏恨得牙痒痒。

“死八婆!竟敢耍老娘,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話落就扯着沉鐵柱離開沈嵐娘的家,臨出院門時,見那院門微敞,抬手就用力將門往邊上一甩,那破門本就搖搖欲墜,被她這麼一甩,“砰!”的一聲,撞到泥巴牆上,瞬間就散了架,木板四處飛散。

劉氏眼見着一塊破木板往她身上砸來,她避之不及,被砸了個正着,疼得她齜牙咧嘴,只覺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

“誒喲!嘶~”她又是慘叫又是抽氣,微胖的身子也跟着微微發顫。

“娘,你沒事吧?”

沈鐵柱也被嚇到了,髒兮兮的臉上沾了眼淚,聲音里也帶着哭音,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

劉氏此時眼冒金星,心裡越發的憋火,沒理會沈鐵柱,直接拖了人往外走。回頭看了一眼那散架的院門,方才覺得解氣了些。

走時還憤憤的想:這掃把星就是晦氣!沾上討不到一點好!等着!敢克老娘的好運氣,趁她斷氣之前,老娘定把她賣窯子里去!

沈嵐娘不知她家的院門已經慘遭毒手,還有劉氏針對她的惡毒想法。此時她正在一座山腳下,蹲在一叢矮灌後興緻勃勃的生着火,準備烤一個她難得撿到的地瓜。

眼見着地瓜外皮已經變得焦黑,她伸手按了按,被滾燙地地瓜燙了一下,她迅速收回手,在嘴邊吹了吹,又伸出去快速的按了按地瓜,覺得還沒熟透,卻也差不多了。

她起身看了看周圍,見四周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看到,又覺得自己所在的位置被矮灌擋着,應該不會有人發現。

沈嵐娘猶豫的看向那個有她巴掌大的地瓜,聞着隱隱透出來的香味,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還是決定先再去撿些柴火,心想讓地瓜在炭火旁再烤一烤,待會撿了柴火回來,正好可以吃了地瓜再歸家去。

沈嵐娘剛離開,不遠處的另一處矮灌後冒出了一個樣貌俊俏,卻滿臉痞氣的少年郎,的頭。

那少年郎頭髮有些不拘的凌亂,一根灰藍髮帶堪堪將前面大部分的頭髮束在頭頂,他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之後又從那矮灌移到了另一叢矮灌,顯然是在躲着什麼人。

“哼!想抓到老子,門都沒有!”

少年郎小聲的哼了句,語調里痞氣十足,他得意的又從那叢矮灌移到另一叢,覺得自己這藏匿的本事定是無人能及,又覺得自己聰明絕頂,肯定命中不凡。

他暗自得意,越發對藏匿遊戲上了隱,這回竟彎着身子,輕手輕腳一步一步後退着,往背後另一叢矮灌退去。

“啊!”

沈嵐娘抱着一小捆枯枝從山上下來,就聽到一聲低呼,快走兩步,走過一叢雜灌,入目的就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正拿着根小木棍,一臉嫌棄的颳走黑布鞋上的黃色物體。

沈嵐娘將目光移到那少年身旁的那堆火堆上,看到那原本胖乎乎、圓溜溜的黑地瓜,此時已經變成扁巴巴、黑黃相間的爛地瓜。

再看到那少年郎那一臉嫌棄的表情時,她心頭的火頓時不受控制,“蹭蹭蹭!”的往上冒。

她快步朝少年走去,指着地上被踩得稀巴爛的可憐地瓜怒道:“你踩到了我的地瓜!走路不長眼睛的嗎?!”

那少年郎本來正是得意之時,卻突然踩到一個軟乎乎的東西,以為是踩到了屎,心裡隔應得慌,轉頭去看,卻原來是個地瓜,他心裡雖可惜了一下,但看到粘在鞋上那黃黃的東西,看起來真的很像屎,又嫌棄得不行。

突聽到這聲昭示着他的罪行的吼聲,少年抬頭,看到面前站着一個比他矮了一個頭的小子,正雙眼冒火的看着他。

他皺了皺眉,“切”了聲,翻了個白眼,滿臉鄙視道:“我走路都是閉眼橫着走的,怎麼著?不就一個破地瓜嗎?”

沈嵐娘看他不但不認錯,還一臉你能奈我何的模樣,頓時更氣了,遇上熊孩子怎麼辦?

她深吸一口氣,咬牙冷笑道:“不就一個破地瓜?那小子你賠個給我啊!”

本來她只想罵兩句,出出惡氣,發泄發泄這幾天的憋屈,卻也沒想讓對方賠她什麼,但看到不道歉就罷了,還如此蠻不講理,她頓時就氣不順了,她氣一不順就想打人,怎麼辦?

“賠?臭小子,一個地瓜就想讓小爺我賠你東西,你也不打聽打聽小爺是誰,不計較你這該死的地瓜髒了小爺我的鞋,已經算是很給你面子了!還敢讓我陪?信不信小爺我揍得你滿地找牙啊?哼!”

少年雙手抱胸,下巴仰着,一堵不可一世的模樣,說完,轉身就走。

沈嵐娘見熊孩子不但不知錯,還向她扔了狠話拍拍屁股就走人,熊孩子,你這麼缺德你家人知道么?斷人口糧會遭天打雷劈的,你懂不懂?

“站住!”

段珩回頭,一臉不耐。

“小子!再囉嗦我就揍得你爹娘都不認得你!”

沈嵐娘氣笑了,她扔下臂彎里的柴火,雙手握拳,把手指掰得啪啪響,脖子扭了扭,咔咔兩聲脆響後,她冷哼道:

“哼!那我今天就教訓教訓你這人煩狗嫌的熊崽子,看是誰的爹娘認不出誰!”

話落,就朝少年撲了過去。段珩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撲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