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話這會兒，洞內其餘士兵都默契的轉移到了旁邊，把安靜的空間留給兩人。

“真是不吉利呢。”向芷遙不滿的瞥了撇嘴，拽了下雲長歆的袖子，“為什麼大家都是一副要完蛋的意思？你剛剛那番話悲觀，他們的氣勢簡直就是壯烈了。”

身後靠着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

“那照你說，應該怎樣。”雲長歆再開口，又是若無其事的語氣。

向芷遙想了想，“我猜，最後咱們都不會有事。會平平安安的回到幽州，之後順順利利的拿下葛越。”

第二句話雖然是放在“我猜”之後，確實百分之百的篤定語氣，好像她已經看到了未來發生的事。

她在安慰雲長歆。

雖然方法別樣，又隱晦的很。但並不妨礙雲長歆理解她的意思。

雲長歆低頭，他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向芷遙臉頰的玲瓏曲線。他盯着看了半晌，道，“我還要跟你解釋一件事。”

“解釋？怎麼總感覺，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似的？”

“算是。也不完全是。”

“說吧，我先原諒你了。”向芷遙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雲長歆失笑，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大安叢林之中，我留你下來布置陷阱，並不是想靠你殲滅追兵。那時，我把自己和身邊人搞得狼狽，是以自身為餌，引誘追兵來到大安邊境，匯合子鉞的部隊，徹底剿滅他們。”

“那些在路途中走散的武士，都是我安排好，去聯絡殤，於元錦他們，確認位置的。我把你留下，原因有二。首先，我不想讓你知道我的計劃，不想把你牽扯進來。第二，我需要讓手下人知道，我留你在身邊，不是因為你有楚漣兒的皮囊。”

一番話，讓向芷遙心中五味雜陳。

說驚訝，其實也沒那麼驚訝。

因為宮明曾經無意間透露過一句。他說他見過叢林里留下的彈坑。若不是作為身後黃雀，宮明怎麼會走在追兵之後，見到彈坑？

況且雲長歆向來運籌帷幄，去救別人把自己搭上，這種愚蠢的事情，一定不會出現在他身上。

但她沒有想到，雲長歆曾經允諾的，不把她牽扯進來，是真的當做莊重的誓言，時刻牢記，踐行着。

她更沒有想到，雲長歆會借這件事讓她立威。

只有真正在意一個人，才會在意他在旁人眼中的形象吧。

“謝謝。”向芷遙開口，聲音略有些哽咽。這個男人，是真的設身處地的替她考慮。無論他究竟是為什麼這樣做，都讓她覺得，有些承受不起。

雲長歆略微擰眉。他講這件事，並不是要她道謝。

自己承諾的所謂不牽連，到最後還是沒有兌現。她這聲謝謝，他根本擔不起。

“芷遙。我是想跟你說，在今日之前，我說不將你牽扯進來，我是真的做到了。捫心自問，我並未真正意義上讓你遇到過危險。但今日之事，已經完全脫離了我的掌控。對不起。”

向芷遙閉了眸子。雲長歆的話，一字一句都在撞擊着她的神經。

從她下決定跟隨雲長歆的那天起，總是時不時的幾乎着，完成手上的強弩，就算還清了楚漣兒肉身的債，也算還清了曾欺騙雲長歆的，她就不欠什麼了，就可以一身輕鬆的拍拍屁股走人。

那時候她總想着，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甚至內心陰暗的想，雲長歆看上她製造武器的能力，一定會想方設法的讓她知道些幽州的秘辛，以此為由，將她強留在幽州。

她把雲長歆想的太差了。

患難見真情。現在的情景，大約有這麼一點意思。若不是今日遇到意外，她要多久才能知道，雲長歆是這樣重義重諾的人。

緩了好一陣，她故作輕鬆的道，“我說過，原諒你了。”

外面傳來了陣陣嘈雜。聽上去不像是匯合，不像是找人，而更像是兩軍交鋒。

洞穴里，士兵們的神情紛紛凝重，略有蒼白。外面有嘈雜就意味着，外面的同伴已經被葛越部隊發現，離他們被發現，也很近了。

向芷遙真的不害怕。

重生之後雖然活的慘了點，但她活的很自在。若說真有什麼遺憾，那就是之前對雲長歆一直存有誤解。

外面響動大，她也就不需要過分壓制音量。

“瑀川，你同我解釋了這麼多。有件事，是我一直想問的。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么？”

“嗯。”

“庄紫扉真的不殺了？”

“殺不殺，好像已經不由我了。”

向芷遙無奈的撇撇嘴，她剛剛說過不要悲觀，這傢伙還是那麼悲觀。她轉過身來，跪坐在地上，平視着雲長歆。

“庄紫扉的事，我要道歉。你和洛洛的對話我聽到了，我反思過，我給她求情，就是不分場合的同情心泛濫。我沒想過這或許是苦肉計。對不起，給你造成了這麼多麻煩，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

她本來想問，雲長歆明知道留下庄紫扉有多大風險，為什麼還要為她的任性改計劃。

但她想，她已經知道了答案。

要讓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必須告訴她幽州和伏龍幫的利害關係、雙方的明仇暗鬥，而這些，與雲長歆應允過不將她牽扯進來，是相左的。

所以，他寧可什麼都不說，選擇了改動遠有計劃，做大規模的調整。也不願意讓她知道權利鬥爭間的殘酷。

向芷遙說著，眼中星點的淚光越積越多，盈盈顫動，彷彿隨時都會化作淚珠滾落。

雲長歆什麼都沒說，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一把將她拉進懷裡，緊緊的抱着，“看來，最後還是讓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頓了頓，語氣里多了分笑意，“你這聽牆根的毛病，真是要命。”

向芷遙吸了吸鼻子，“以後我改。”

即使現在兵甲相接的聲音都清晰可聞，向芷遙還是念叨着“以後”。

耳邊的喧鬧聲漸漸靜下來，最後只剩下兩三個人的交談聲。因為距離遠，又有藤蔓遮擋，聽不清是在講什麼。

但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他們是衝著這個山洞來的。

終究還是被找到了。向芷遙緩緩呼了口氣，正準備站起來。雲長歆忽然擒住了她的手腕，不等她反應過來，便將她手臂反剪，牢固的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