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是在給向芷遙預警了。

按說以這兩個人的交情，雖然認識沒多長時間，但是總有幾次在生死邊緣的默契配合，關鍵時刻還是很能捕捉到對方心思的。

可是向芷遙卻依舊一臉的傻笑，對着左桐做出一個委屈的表情，語氣帶着憂愁和嬌柔，“左桐，這些衣服我都喜歡，這可怎麼辦啊？”

左桐：“……”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已經在尋思，怎麼找個理由帶向芷遙出去一下，直接明了的告訴她，雲長歆對她露出了可怕的眼神。心裡抱怨懷孕的女人就是麻煩，一孕傻三年。

可是下一刻，向芷遙卻收起了笑容，隔着左桐，對準雲長歆的方向抬了下眸子，又看向左桐，帶着詢問的眼神。

意思是：是說雲長歆那邊的問題么？

左桐愣了一下，對向芷遙這傻乎乎的狀態中突然閃現的精明有些詫異，繼而小聲道，“小姐要是都喜歡，那就都做出來，以後孩子出生了，一天換一件就是了。”

說到半截兒的時候，小幅度的點了點頭，肯定了向芷遙的疑問。

兩人的配合很默契，乾著一件事，同時說著另一番話，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事兒了。

向芷遙很快的笑了，那笑容又恢復了剛才的溫柔如水，對着左桐略微搖了搖頭，示意她無礙。

雲長歆對着她露出可怕的表情，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她已經找到規律，甚至是找到原因她看不慣她對這個孩子有太多感情。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自己這份母性有問題，都不知道孩子父親是誰的，只要懷上就喜歡，也實在

太隨便了。放在古代，該是不知廉恥的下賤。

但她不介意，雲長歆要是介意的話，除非把她趕出去，也沒別的辦法。

向芷遙又拿起一件新的小衣服，贊了句太好看了，再次撅起嘴來，仰頭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左桐，“可是都做一遍的話，太浪費了。孩子長得快，這一百多件，每件頂多穿兩三次。”

左桐內心抽抽了一下。這精明的狀態剛出來不到本分鐘，怎麼又變成了那樣傻乎乎的狀態？左桐也嫌她這樣丟人，便悠悠的說道，“小姐擔心什麼，以後多生幾個孩子，小的撿大的衣服穿，我們鄉下都這樣的。”

並未想到，這句話聽在已然怨氣洶湧的雲長歆耳朵里，是怎樣高效的火上澆油。

向芷遙沒在意，噗嗤一笑，“你竟說那些空話，我跟誰生去啊，有了一個孩子的女人，哪兒有人要？”

言笑晏晏的樣子，滿心滿眼都是對腹中孩子的溫柔期待。明明說著凄涼悲哀的話，卻不見她有半分在意、半分疼痛，反倒是笑，少女一般無憂無慮的笑。

雲長歆的角度看不到她的神色，只能聽到她溫柔的能滴出水來的聲音，因為看不到她，聽得更為清晰，也想象出她此時是怎樣柔美的笑容。

這樣的狀態是雲長歆不曾見到，甚至從來不曾想象的。腦子裡嗡嗡的聒噪，有喬殷麒的聲音短暫浮現。

你要的是雲琰失去骨肉失去愛人，可這些卻是要傷害她來換取的。

向芷遙，在你眼裡，這些傷害，是真的被你看淡，被你接受了么？驕傲如你，也會認命的生下一個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的野種？

沒人看見，此刻雲長歆衣襟掩蓋下的修長手指緊握成拳，用力到骨節發白。

向芷遙最終也沒像自己說的那樣，一樣來一件。只是選了十來件，讓左桐單獨放起來，送回繡房去。

每一個樣子會做成三種或兩種色系，總共算起來，也是約莫三十件的衣服。這樣奢侈，完全是個小王爺的配置。

說起來，自從她打定主意生孩子，就沒再拿過每月送到金櫻齋的月錢。

她那份兒是雲長歆給她的生活費，聽說是王妃規格的好幾倍，一直以來向芷遙都是該拿拿，自當雲長歆給她的出場費。

後來到日子，賬房的下人送過來，按流程，錢要交到王妃，或是王妃貼身丫鬟手上。賬房的下人遇上了已經得到囑咐的左桐，被告知，向芷遙不收這份錢。

下人回去給趙伯回話，趙伯嚇出了一身冷汗，仔細反思了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惹王妃生氣，之後心驚膽戰的親自把錢送過去。

然後他得到了向芷遙的親自拒絕。

後來向芷遙就沒再打聽這事兒了，不用想也知道，這消息是傳到雲長歆耳朵里了。後來雲長歆也沒找她問話，想來就是沒事兒。不過話說回來，都許她留下孩子，許她日後離開，他也沒什麼立場強制她花他的錢，靠他生活。

向芷遙自己的錢不少，之前有一批給雲長歆親信備的便攜式炸藥，是從雲長歆那裡領了報酬的，錢不少，就算向芷遙對古代的物價沒有任何概念，現在也才花了一成不到。

饒是給孩子選的衣服多，料子又好，綉工又繁瑣，也才花總體的三分之一。

左桐抱着箱子走了，那邊收拾桌子的也剛好把桌子上上下下擦第三遍，準備撤退了。向芷遙吩咐他們再沏一壺好茶，拿點零嘴兒進來。

大約是看向芷遙叫人泡新的茶水，雲長歆就把杯子放下了。向芷遙理了理衣擺，禮儀性的坐回桌邊。

桌子不大，她跟雲長歆之間的距離也就一米出頭。她沒什麼話可說，就支着下巴，眼神直直的望着空處，好像是在專心致志的等茶水。

“芷遙。”雲長歆忽然叫她。

“啊？”向芷遙也沒在意他一直不改稱呼，轉過頭去，用眼神詢問他叫她做什麼。

“以後有什麼打算？”

向芷遙沒想到雲長歆會問她這種問題，愣了一下，眼神有點恍惚，不過僅僅是短短一瞬，淡淡的回道，“不是說出去做點小生意么。”

這話她跟雲長歆說了不是第一次了。

雲長歆看她的視線壓的又深了一分，開腔時嗓音有些沙啞，“就沒考慮過留下？”

“……”

向芷遙喉頭略微梗塞。沒考慮過？怎麼會沒考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