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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妹妹稱讚了一句大哥最好了,次日一大清早,最好的大哥朱廷芳,就帶着幾個護衛等候在了張家大門口。當吳氏送了牽馬的張壽出門時,看到門前這大陣仗,不由得嚇了一跳,等問明緣由,她不禁又感動,又惶恐。

張壽卻不想再拖拖拉拉耽誤時間——畢竟,昨天晚上他已經確定,朱大哥是勸不回來的。因此,他只能三言兩語勸說了吳氏回去,自己就策馬上前與人匯合。

領教過朱廷芳的不喜多言,他覺得和朱大哥說話實在是有點累,因此接下來的一路上,他也懶得主動搭訕。可沒想到國子監漸近的時候,朱廷芳竟是主動開口說道:“大後天是黃道吉日,宜喬遷。”

這句話如果是太夫人笑眯眯說出來的,張壽不會有絲毫奇怪,可此時此刻,朱廷芳面無表情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他只覺得不可思議到了極點。他忍不住往人臉上瞅了好幾眼,這才咳嗽一聲道:“大後日國子監有課,我大概騰不出空來。”

“瑩瑩會去你家幫忙的。”朱廷芳用完全陳述句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隨即又補充道,“而且祖母已經吩咐了,挑二三十個人幫忙。你家行李家什不多,聽說張園那兒也一直在整理打掃,但剛剛搬進去,人手恐怕不夠用。阿六雖然不知道從哪找了不少人,但還是不夠。”

張壽不得不承認,朱廷芳這番話沒說錯。住宅猶如公園是很多人的夢想,但是,很多人都沒考慮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好的環境是需要人手打理的,尤其是一片園林全都屬於你家的這種情況!果然,接下來,朱廷芳給他報出了一連串數字。

“當初廬王別院在冊的男女僕人,總共一百零五人。洒掃十二人,園丁八人,大廚房八人,小廚房四人,馬夫八人,浣洗八人,那座無題之堂里伺候的小廝四人……”

“停停!”沒等朱廷芳報出那些讓人心驚肉跳的數字,張壽就直接伸手制止了朱廷芳,隨即頭疼地揉了揉眉心,“看來我之前是沒有想錯,這樣一座宅院,窮京官就算接下來,也絕對承擔不起。”

“說得沒錯。”朱廷芳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所以,你之前說要推遲婚期,告訴瑩瑩貧賤夫妻百事哀,這話才是打動爹的關鍵。當初睿宗皇帝還是藩王的時候,太后雖說是王妃,祖父身為指揮使,但其實家道已然中落,祖母和爹都是知道過日子艱難的人。”

“所以,在你還未真正有足夠的身家之前,希望你不要拒絕我家的好意。”

張壽頓時苦笑:“想來皇上把這座廬王別院給我,也是覺得每年在上頭投入的錢實在太多了吧?一座宅子如果有人住,每年投入的錢也許還有限,但如果沒人住,那腐朽之快,常人大概很難想像。光是每年花在修繕和維護上的錢,就是一個很大的數字。”

“這其實就是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的道理。”朱廷芳點了點頭,可就在這時候,張壽卻說出了另一番出乎他意料的話。

“這座別院那麼大,確實缺乏人手,但阿六並不止找了那麼一點人。”

“我之前已經給融水村的楊老倌捎了信,村中但凡六歲以上,十歲以下,不能幹多少農活的孩子。四十五歲以上,六十歲以下,體力不夠耕田,但還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事情的老人。帶着子女,耕地艱難,織布有限的寡婦,如若願意,都可以到京城張園來做事。”

說到這裡,張壽見朱廷芳微微一愕,他雖然不至於小心眼到覺得扳回一城,但能夠出乎這位朱大哥意料,他還是不禁呵呵一笑。

“村中都是趙國公府的佃戶,要種的田地很多,而且他們也很珍惜這些土地,所以那些壯勞力我當然不能帶走。而且,改種水稻的他們,如今收成很不錯。婦人們放蠶織絹,哪怕不能說立刻就得到小康,日子也已經漸漸好過了。”

“相對而言,那些年幼的孩子,年邁的老人,獨立支撐門戶還要拉扯孩子的寡婦,很需要一份工作。就和我當初給蕭成介紹了那樣一份在國子監當雜役的工作一樣,這會讓他們覺得自己還有價值,而不是單純接受施捨。”

“而且,就和我讓半山堂那些監生教蕭成一樣,以後等小齊他們回來,還可以在張園教點其他的孩子。說實話,教孩子這種事,最磨礪一個人的耐性,他們不得不硬着頭皮去溫習所學,而孩子們也可以有人啟蒙,可以說兩全其美。”

“我當初就在融水村教過那些孩子,但也只是教導一些唐詩和簡單的文字,教他們背九九歌,學簡單的算數。很可惜,小齊和小呆兩個人算學天賦很不錯,在經史上的天賦卻相當一般。可哪怕村裡沒有神童,走不了科舉,但小孩子讀書識字很必要。”

朱廷芳終於真正體會到,為什麼除了朱瑩之外,祖母也好,繼母也罷,全都對張壽充滿了好感。一個總是能為別人的未來多考慮那麼一會兒的人,自然而然會贏得不少敬意。他想了想,最終點點頭道:“也好,我家就先借給你那些人應應急,也順便幫你訓練一下人。”

常年居住在鄉下的農家子們驟然來到京城,在深宅大院中做事,張壽知道這樣的轉變不是那麼容易的,而且也確實需要培訓。因此,他當然不會拒絕朱廷芳這樣的好意。

至於融水村的這些佃戶中間,是不是從最初開始就被朱家或者別家埋入了釘子,他其實也完全無所謂。他不是什麼陰謀家,也沒有努力向上爬當一個權臣的迫切願望,最大的心愿無非就是所知所學能夠用上,所以壓根不在意皇帝又或者朱家的人打探什麼。

最有價值的是他的頭腦,而世上從來沒有讀心術,自然也就不可能弄清楚他的所思所想。

昨天國子監大門口鬧出了如此絕大的風波,順天府衙的差役們雖說最終並沒有派上用場——每個人都不覺得他們的哨子起了多大作用,但誰都怕那位絕無僅有以國公出任順天府尹的頂頭大上司怪罪,所以這天一大早,未雨綢繆的捕頭林老虎就親自帶着幾個人守在了這裡。

於是,當林老虎看到張壽那一行人,他第一時間就渾身繃緊,心裡想起了底下不少小吏和差役私底下談論過的一個話題。

都說紅顏禍水……這位張博士,那是不是該說藍顏禍水?自從人到了京城,這鬧出了多少事情?想當初太祖皇帝修繕北京城那會兒,為什麼非要把國子監放在距離順天府衙這麼近的地方呢?他們這些捕快簡直是天生背鍋啊!

心中無限凄苦,林老虎臉上卻不敢流露出分毫。畢竟,他這個捕頭在外頭固然是挺威風的,實則卻連最低的九品官都算不上,面對張壽這樣一個絕對算是特例的正六品國子博士,趙國公府未來佳婿,當然得賠足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