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舉躺在炕上，雙目緊閉，腦海里卻如同走馬燈似的閃現個無數的畫面，那是個農家少年的經歷，兒時在鄉間地頭奔跑，少年時在田地里忙碌，成人後娶妻，有摘到野果的欣喜，有勞動的辛酸，更有夫妻恩愛的甜蜜。

畫面一轉，青年人依依惜別親人，帶着萬般的不捨去服勞役，辛苦了幾個月，終於到了歸期，他卻被人推入河中，被洶湧的激流捲走了。

“啊！”昏迷了半個時辰的王鵬舉突然大叫一聲，坐了起來，他的眼神毫無焦距，彷彿還深陷噩夢久久不能迴轉。

“姑爺！”

“梁子！”

同時有好幾個聲音響起，隨即又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說話，“人醒了，大家都讓讓，老夫再給他把把脈！”

白髮蒼蒼的老大夫伸出枯瘦的手指搭在王鵬舉手腕處，閉上眼睛沉吟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說道：“如果老夫沒有診斷錯的話，梁子以前頭部受到過重擊，導致腦中有一段淤堵，可能會影響他的記憶，現在同樣的位置又被擊打了一次，陰差陽錯的疏通了淤堵的血脈，讓他恢復了！”

“什麼？”王管事傻眼了，心說，我們姑爺後腦受到擊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陳家眾人也目瞪口呆，一個個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陳老太。

陳老太一笤帚疙瘩砸暈了梁子並不心虛，當奶奶的打孫子那是天經地義的，誰敢說什麼。可冷不丁，一群人都眼神古怪的看着她，倒讓她炸毛了，喝道：“都看着我做什麼，人就是我打了，這不是醒了嗎！我這個當奶奶的打孫子還犯法不成？”

陳家眾人同時搖頭，孫氏已經激動的眼淚汪汪，婆婆這笤帚疙瘩打的好！

陳老太看見她抹眼淚，更是炸毛了，喝道：“孫氏你哭什麼？就是我把梁子打死了，你也活該受着，難不成你還要讓我這個當奶奶的給他償命！”

元媛已經笑道：“娘！二嫂那是感激你，她是高興的哭呢！”

孫氏連連點頭，“娘！您聽到大夫的話了嗎？您那一下，讓梁子腦子好了！”

“好了？”陳老太有些糊塗，看看愣神中的梁子，“就這傻不拉幾的樣子，還真的有幾分小時候的樣子啊！”

記憶中的梁子的確是個憨直的孩子，也不能說他傻，不過是有時反應遲鈍，比起其他孩子來，就顯出幾分傻憨了。

陳家眾人喜氣洋洋，王管事的心情卻不怎麼好，姑爺醒了，怎麼眼神發獃，他氣急敗壞的嚷道：“小三，小四趕緊把姑爺扶上車，我們去鎮上醫館！”

張老大夫也不生氣，坐在那裡喝着茶水，慢條細理的說道：“老夫的醫術算不上好，不過對於這腦部的情況還是了解幾分的！”

說完，他看看笑嘻嘻的元媛，對陳老漢說道：“還是那一回你家元姑失憶的事情提醒了我，我回去找了好多醫書研究，這一細琢磨才發現人腦袋裡頭的學問深的很啊！”

元媛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就算在現代，腦部的許多疾病都是無法完全治癒的。

陳有義擔心的問道：“張大夫，梁子醒了，怎麼半天也不言語一聲？他莫非是——？”

張大夫胸有成竹的搖搖頭，病人的身體完全沒有問題，就算有些陳年舊疾也因為幾年的細心調養好的差不多了，記得陳家的這個孩子小時候就不是太機靈，恢復了原樣當然會遲鈍一二了。

“無妨，你們也說他失憶了，總要讓他多想想，等等就好了！”

陳家人安心了，王管事可是心急如焚，急吼吼的就要把人扶走，“姑爺腦子受傷了，你們兩個動作輕點！”

“等等！我們梁子恢復記憶了，你們不能走！”孫氏第一次衝過去擋在門口。

陳有義聽了張大夫的話，也信心十足，客氣道：“王管事，大夫的話你應該聽清了，還是再等等吧！”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們姑爺怕是連命都搭在這裡了！”王管事終於知道自家姑爺昏倒的原因，惡狠狠的瞪着陳老太這個罪魁禍首，“你們相信這個庸醫的胡說八道，我們可不相信，趕緊把路讓開，真等到我們家老爺大發雷霆，你們一大家子一個也跑不了！”

陳老太炸了，三角眼一瞪，張口罵道：“我呸，什麼狗屁王家，老娘還怕他，想把我的孫子帶走，你試試看！看老娘不弄死你！”

“娘，您不要說了！”陳家兄弟幾個還是知道厲害關係的。

“我怎麼說不得了，王家怎麼了，背着我們偷偷摸摸的，就敢把我們陳家子孫弄給他們家做上門女婿，我還沒有找他們算賬呢，一個破管事的就敢在我面前唧唧歪歪，好大的臉啊！”

陳老太氣勢洶洶的，“罵你幾句還是輕的，一個下人還敢在老娘面前端架子，再囉嗦就把你賣了做苦力去！”

王管事氣急而笑，目光陰冷的掃過眾人，冷哼道：“我們王家的確不算什麼，只不過此地的縣令與王家有幾分交情，既然大家撕破臉皮了，你們就等着看吧！”

說著，對兩個小廝使了一個眼神，小三小四也是機靈的，悄悄的溜出門，很快就聽到一陣馬蹄響動，估計是去搬救兵了。

“聽到了嗎，縣衙並不遠，等會兒，你們的縣太爺會親自來迎我們，只是到時候你們的下場——哼！”

王管事一番話，說的陳家兄弟一個個面如土色，張大夫雖然不知道此中有什麼事，也心頭一跳，忙站起來告辭。

王管事則輕鬆了許多，看看姑爺眼神獃滯，卻沒有變壞，便暫時不理會，施施然的坐下，閉上眼睛養神。

孫氏和趙氏也變色，玉蓮更是臉色慘白，陳老太后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做錯事了，抓住小閨女的手也微微發抖。

“元姑啊！你說他們真的認識縣太爺嗎？”

元媛暗恨古代的等級尊卑，看王管事篤定的樣子，應該錯不了，不過她不能再嚇壞了老太太，連忙安慰道：“娘，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

孫氏母女抱頭痛哭着，聞言眼淚汪汪的看着元媛，她們的希望都寄托在這個被觀音菩薩眷顧的姑姑身上了，“真的沒事嗎？”

“當然，年前那事你們都忘記了，咱們不也什麼事情都沒有嗎？放心，縣太爺是最公正的，不會冤枉好人的！”元媛提起縣太爺小舅子的事情，讓一家人都有些鬆懈了。

是啊！得罪了縣太爺的小舅子都一點事情都沒有，看來那位司公子的面子很大啊，希望這一次縣太爺看着他的面子再幫一次吧！

陳老太聽到小閨女的安撫，整個人又精神十足，哼道：“別以為只有你們王家有人，我們陳家上面也有人，縣太爺來了我們也不怕！”

上面有人？這句話聽的元媛直發笑，心想也不知道司大俠有沒有把玉佩送回去，那個病嬌少年現在怎麼樣了？

王管事聽到老太婆得意洋洋的話，暗暗發笑，一群鄉巴佬，還上面有人？

等等，莫非是他家小秀才附學的李將軍家？應該不可能，李老將軍一輩子剛正不阿，最討厭有人仗勢壓人，不會給他們出頭的！

冷哼一聲道：“老太婆你不要嘴硬，等縣太爺來了，第一個就饒不了你！”

陳老太氣的眉頭直立，大罵道：“該死的狗奴才，不用等縣太爺來，老娘現在就收拾你！”

屋裡有炕，自然少不了掃炕的笤帚疙瘩，陳老太熟門熟路的抄起笤帚打了過去，嚇的陳家兄弟連忙上前阻攔。

王管事也坐不住了，跳起來，擋在王鵬舉面前，“你們就讓這個瘋婆子鬧騰吧，等會有你們好受的！”

“娘，您消消氣！”

“都給我讓開，老娘還不信收拾不了這個狗奴才了！”陳老太不依不饒。

“娘，我的親娘啊！咱們不要鬧了吧！”兄弟幾個連拉帶哄，總是把陳老太手裡的兇器拿下，元媛也怕氣壞了老人家，上前安撫讓老太太平靜下來。

王管事黑了臉，“死老太婆，給我閉嘴！”

“你給我閉嘴！”突然他身後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眾人連忙看去，卻是王鵬舉目光凜然的瞪視着王管事。

王管事喜出望外，“姑爺，您可算醒了！”

王鵬舉冷冷的掃了他一眼，起身下炕，來到陳家眾人面前，眼神中的威嚴散去，目光里滿滿的是激動，撲通一聲跪倒在陳老漢面前，“爺爺，我回來了！”

孫氏再也忍不住了，抱著兒子哭道：“梁子，我的梁子，你可算回來了！”

王鵬舉嗚咽道：“娘，是不孝兒子回來了！”

陳家人沉浸在認親的喜悅中，王管事已經是風中凌亂了，什麼情況，姑爺還真的是他家的人，陰差陽錯的被老太婆打的恢復記憶了？

陳老太是揚眉吐氣啊，一巴掌拍在梁子腦門上，“你這個小兔崽子，沒死也不知道回來，還敢和老娘裝什麼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