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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茯自地鐵站出來,長長舒了一口氣。她一向不喜歡擁擠逼仄的空間,此刻走在人群稀疏的街巷,總算可以放慢呼吸和腳步。

路邊小店的落地玻璃窗,將她的身影映得清楚。剪裁精緻的小黑裙,將身姿包裹得嫵媚動人又不失端莊。妝容是時下流行的裸妝,看似清透不施粉黛,其實反而比濃妝艷抹更消耗精力。

看着自己的身影,在一路不同店面的玻璃窗里時隱時現,有那麼一瞬,她又看見那個人,那個與自己面容十分相似的女子……

如今她似是已有十二三歲,粗糙的麻布裹着瘦弱的身形,頭髮挽成髮髻高高束在腦後,幾縷長發散亂在明顯營養不良的面頰邊。

露出的小半截手臂和雙手上儘是傷痕和淤紫,眸色空茫……手中握着的匕首上,嫣紅的液體一滴滴落下,落在腳邊的雪地里……

辛茯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玻璃窗里仍是自己ol的經典裝扮,方才的那一幕已經消散得乾淨。只是心裡頭,彷彿潮汐漲退了一回,紛紛亂亂留下一灘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

她知道,那一幕還會像以往那樣再次出現,只是不知道會是何時何地罷了。

她腳下不自覺地加快了,想要擺脫方才一瞬心裡湧起的不適。

轉過街角就看見那張古樸的街牌,這座城市裡這樣的街牌已經不多見了。不知是被人遺忘,還是刻意保留着它原來的樣子。有些褪色的藍釉色的底面上,頤和街三個字簡單幹凈。

說是街,其實也就比尋常小巷略寬一些,地面仍是不知什麼年代的青石板。她的高跟鞋踩在上面,踢踏有聲。

三號院子的門微微敞開着,辛茯推門而入。不算寬敞的石道被打掃得很乾凈,落葉被歸在角落中。左手邊陽光房四面的落地玻璃也被擦得透亮,彷彿一個巨大的水晶盒子落在院子的一角,映着晨曦的光亮。

石道並不長,通向的是這座城市裡已十分少見的百年前的洋房,青磚紅瓦,窗戶還是原先的木格條。第三層的閣樓是個白色圓形的飄窗,此刻半敞着,彷彿一個半睡半醒的表情。

路過的人並不會想到,這其實是一個心理諮詢工作室。一年多以前辛茯將它租下來,並沒有裝上任何標識,不是沒有嘗試過,只是覺得無論掛在什麼地方都有些突兀,到後來也就放棄了。

她沿着石道走到門口,還未來得及踏上台階,一個巨大的身影已經撲到跟前。

看得出它十分想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卻又乖巧地忍着,在她面前熱切地走來走去,尾巴急急地搖晃。

“滾滾,開門去。”她在它的腦袋上揉了揉。

這是一隻血統純正的德牧,雖然她一直覺得它其實就是一頭狼。

然而這頭狼的性子卻更像只兔子,看到別的動物從來不會撲咬。

內斂而沉穩是它的表象,但是,溫柔而悶騷,才是辛茯覺得對它最恰當的描述。

滾滾眼中綻放出光彩,歡快地跳上台階,爪子搭在把手上,將大門推開,又乖巧地坐回門邊,繼續熱切地望着她。

“乖滾滾。”辛茯上前推門而入,立刻聞見滿屋子的咖啡香氣。

沿着木樓梯而上,二樓臨着院子的那一間房門大敞着,窗帘已經打開,陽光攜着外面梧桐的影子,鋪灑了一室。

辛茯剛坐下,有人踩着咯吱咯吱的地板進了屋子來,“辛醫生早啊!昨晚風颳得好大啊,早上進來院子里都是葉子和樹枝,我都打掃乾淨了。今天有三個預約,早上的一個是複診的,下午有兩位初診,我已經打過電話都確認好了,病歷就在您的手邊……”

一番話說完,一盞用精緻的骨瓷杯盛着的熱氣騰騰的咖啡,已放在了辛茯的面前,一旁搭了一個同樣精美鋥亮的銀勺,勺柄上一朵栩栩如生的玫瑰,嫵媚得恰到好處。

辛茯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抬眼道:“又去找那個帥破天際的遲帥哥聊天了?”

面前的姑娘叫阮小庭,本市名牌大學心理學專業大四的學生。辛茯一向很大方地承認自己是外貌協會的資深會員,每日相處的同事顏值自然是要在線的。

阮小庭的臉紅了紅,“辛醫生,這都被你喝出來了……診所里的咖啡豆不新鮮了,我早上路過那個遲顧的咖啡館,就捎了一杯。遲顧說好久沒見到你,邀請辛大美女有空去坐坐……這可是他說的。”

門鈴響起,阮小庭急忙往樓下跑去,“客人來了,我去接待啦……”

辛茯捧着咖啡杯起身,走到窗前。從這裡看下去,正好可以看清院子里那個透明的陽光房。此刻,那房子里坐了一個人,正是今天第一個來複診的那位,喻時。

她尚記得第一次見到他,也是從這個位置看下去。

那一日雨下得很大,落在玻璃屋子的頂上,又沿着四邊的玻璃流下去,像一個巨大的水晶球。不同於其他來訪客人那般局促不安,他的背挺得筆直,步伐也很確定,並沒有什麼異常。之後的談話也沒有什麼不妥之處,他只是說自己睡眠不好,白天容易犯困。最後辛茯建議他去看一下睡眠方面的專家,不想他竟再次預約來到這裡……

她看着阮小庭推門走進陽光房,那人立刻起身,隨着小庭走出去。辛茯將最後一口咖啡喝完,走入了隔壁的屋子。

這裡面仍保留着老洋房的布置,沙發茶几和地毯都是民國時的范兒,倒不是她喜歡這樣的布置,實在是懶得重新折騰一回。

她剛在一張墨綠色金絲絨單人沙發上落座,就聽見他上樓的聲音。腳步聲沉穩而剋制,十分內斂的性格。

他走進屋子,身上的西裝剪裁十分修身得體,領結打得一絲不苟,面帶微笑道:“早上好,辛醫生。”

辛茯也微笑着起身,“早啊喻先生,還是和上次一樣,找一個你覺得最舒服的位置,請坐。”

他認真地將四下看了看,在窗下的一張三人沙發上坐下,後面的三扇巨大的玻璃窗將外頭的陽光透進來,正落在他的背後,他的面容就隱在了暗處。

“會不會有些曬?需要拉上窗帘么?”辛茯也坐下,她需要看清楚談話對象的表情和動作。

“我來。”他起身,將身後的窗帘拉上了半幅。伸手的時候,露出了左手腕上一截包紮仔細的白紗。

待他重新落座,辛茯已將手中與他之前的談話記錄看完,聲音平和貌似隨意地問道:“喻先生的手,怎麼了?”

他下意識地將西服的袖口拉了拉,那是一個想要遮掩的動作,隨後似乎又覺得沒什麼必要,索性又停住了,“哦沒什麼,打網球的時候扭傷了。”

“喻先生恢復運動了?這可是好事,對你的睡眠會有很大的幫助。”辛茯微笑道,雖然她並不覺得那是一個簡單的包紮扭傷的紗布,看着紗布的厚度和打結的方式,這一道傷口不會太淺。

她頓了頓,“今天,喻先生想談些什麼呢?”

他的目光落在了他面前的地板上,“還是老問題,睡眠。”之前被遮掩的疲憊神色,此刻正不經意地流露出來。

他抬起眼,“我已經很久沒有很好地睡一覺了。上次辛醫生推薦的睡眠方面的專家,我去看了,並沒有什麼幫助。不過,我查過了,其實辛醫生也是睡眠療愈方面的專家,我很想試一試。”

他看着她,辛茯不得不承認,這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原本就深邃而五官分明的面容,再搭着完美的身材,實在沒什麼可挑剔的。

接着,這個好看的男人就說了一句,“我想睡一覺,就在你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