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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茯將手中的文件夾合上,仍保持着禮貌的笑容,“喻先生抱歉了,我這裡只是普通的心理諮詢工作室,並沒有睡眠治療這樣的項目……”

“這也是心理諮詢和輔導的範疇,我仔細看過辛醫生當初註冊工作室時的資料,應該沒有記錯。”喻時打斷道。

他忽然改變了坐姿,穩穩地靠進了沙發里,十分篤定的樣子。

辛茯自然知道他沒有說錯,只是來看過診的人里,從沒有人提過這樣的要求,哪怕已是幾日幾夜沒有合過眼的。

睡眠有問題的人,通常對外界陌生的環境更為警惕而敵對,即便強迫他們在這裡入睡,他們也是睡不着的。

“註冊睡眠師是很專業的一個職業,目前國內還沒有十分成熟的體系。我也只是稍有涉獵,並沒有專業的資格,最多可以提供一些有助睡眠的建議……”

她雖保持着禮貌的語氣,不過心裡對眼前這位的印象,已打了個折扣。

他又恢復了前傾的姿勢,雙手交叉相握,肘部撐在腿上,“去年11月,辛醫生在歐洲著名的心理學雜誌上,發表過關於睡眠治療的文章,數據詳盡論述嚴謹。您口中所說的專不專業,依我看也就是個證書之別。”

辛茯對他的印象,又緩緩地打了一個折扣。

不過面上仍是到位的禮貌端莊,“我這裡沒有設置很專業的睡眠治療室,只有一些簡單的儀器。正規的診所是要根據求診者的身高體重量身定做床墊枕頭,經過詳細的問詢後,調節房間溫度,甚至牆壁和窗帘的顏色……”

“這些,不重要。”他抬眼看着她,“辛醫生的工作室,有四間朝南的屋子,除了一間在閣樓,另外兩間在二樓,還有一間在一樓。二樓西面那一間,窗外是一棵銀杏,修剪得剛好不至於將陽光都遮了去,十分適合做睡眠治療。我說的對么,辛醫生?”

他沒有讓她有接話的機會,“再說,我並不是想接受治療,只是借辛醫生的地方休息一下,也就測個心跳呼吸什麼的,和冥想差不太多。這樣,應該沒有十分為難辛醫生。”

辛茯站起身,眼前的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很不舒服,不過繼續糾纏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

“好的,既然喻先生堅持,那就請在此稍等片刻,我去讓人準備一下。”

他微笑道:“阮小姐畢竟還是實習,如果能麻煩辛醫生親手布置,就最好了。”

辛茯微笑着點頭出去,闔上門的時候,笑容很快地收斂,這個喻時給別人的壓迫感很強,是個不好對付的客戶。

喻時走進這間屋子的時候,心裡一直以來繃著的什麼,鬆了松。

確實如她所說,這並不是一間裝備齊全的專業診療室,只是一間卧室而已。

與方才談話的屋子很類似,這裡依然是民國老式的布置。很有些年頭的紅木地板,踩上去有細微但好聽的咯吱聲,木質的傢具仍保留着原來的色澤,卻擦拭得十分乾淨。

巨大的幾乎落地的格子玻璃窗前,垂着深色絲絨的窗帘。外頭銀杏樹的碧色揉在日光里,透進來,給每一個角落都敷上了淡淡的色澤。

靠近窗邊是一張老式的睡榻,為了搭配周圍古雅大方的舊式傢具和擺設,床上的枕巾被套都用的懷舊的圖案和紋樣。很淡雅的米色,只在四角有些藤蔓花紋的糾纏。

乾淨素色的垂帳已經很難見到,卻打理得整齊,挽在床頭的立柱上。

床上有一套男式睡袍,很普通的樣式,但熨燙得十分齊整。

“喻先生。”身後想起了辛茯的聲音,“在你之前,並沒有人做過類似的睡眠測試或是治療,所以,只能將就一下了。”

喻時轉過身,因為距離很近,他原本就身形高大,眼下在她的面前,更襯得她身形嬌小。

“這些很好了,怎麼能說是將就?”他垂目望着她,“不過,我能問一個問題么?”

辛茯的面上四平八穩,“我猜喻先生是想問,這套睡袍的來歷。”

喻時似乎並沒有對她的一猜就中感到意外,“正是。”跟着又嘆了口氣道:“想在辛醫生面前遮掩什麼,還真是世界難題。”

“這套衣服本來是買來送人的,不過沒有送出去,也就沒有人穿過。”她平靜地答道。

在他打算再次開口前,她訊速地繼續道:“喻先生若是準備好了,麻煩按一下床頭的鈴,我會進來替你戴上監控的儀器。”說罷返身出了屋子,不給他任何再次提問的機會。

待那鈴聲響起,阮小庭打算推門進去的時候,被辛茯從後面叫住,“我來,你去忙別的。別忘了……”辛茯指了指角落裡的監控鏡頭。

辛茯推開門的時候,喻時已躺在了那張床上,身上是那件熨燙整齊的睡袍。

他之前除了略有些咄咄逼人之外,總體還是舉止得體氣度爾雅。眼下這麼隨意地躺着,頭枕在交叉在腦後的雙臂上,倒有些意興闌珊落寞的意思。

看見她進來,他面上落落寡歡的神情立時收斂了,“這裡果然很舒服,辛醫生再不進來,我就要睡著了。”

他頓了頓,打量了她剛套在外面的白大褂,嘴角牽起弧度,“辛醫生穿上這一身,更好看了。”

辛茯走上前,手中拿着胸腹帶示意他坐起。他即便是坐在床邊,仍比自己高出不少。她將胸腹帶自他的身後繞到前面,整個人幾乎靠進他的懷裡。

他的身上有一股很奇特的氣息,讓她不覺一愣,這味道彷彿在哪裡聞到過。

對於男用香水,辛茯很熟悉,起碼那些個大牌聞到就能報出名字。然而眼前這個人身上的味道,並不似是香水也不是洗浴後的味道。

那間昏暗的小屋又恍恍惚惚出現在眼前……

屋子正中間的地上一個彷彿倒扣的大竹籃,上面鋪着一件新乾的黑色衣袍。有淡淡裊裊的香氣,自那竹籃的縫隙里透出來,又輕盈地穿過了衣袍的布料,寂寂四散開……

“此香為明庭……價值千金……記住這個味道,永遠不要忘記……”

有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聲音暗啞而冷厲,令她不自覺的一個哆嗦,猛地回過神。

辛茯離開喻時身前的時候,他的眼中有什麼意味不明的情緒轉瞬而過。

她示意他躺下,將監控心跳呼吸的傳感器替他佩戴好。一旁儀器上閃閃爍爍開始出現各種數據,她記錄了一些,回身將窗帘拉上。

屋內立刻就暗下來,只床頭一盞老式檯燈仍亮着。

辛茯穩了穩情緒,站在床尾,“喻先生,你可以試着睡一會兒。如果有任何不適或是想終止,隨時可以按床頭的呼叫鈴。”

他身上雖裝了許多的東西,卻並不顯得笨拙不便的樣子,“我覺得,如果辛醫生留下來陪我一會兒,我會睡得更安穩。”

他此時的眸色攏在幽暗的屋子裡,裡面映着一點燈火的微光,簇簇而動。

“不好意思,”她指了指屋頂角落裡的監控鏡頭,“這不符合診室的規制。”說罷掩門而出。

阮小庭在門外似乎已經等了有一陣,臉上有着還沒來得及收起的焦急之色,“他沒為難你吧……”

“為難?”辛茯將手中的記錄板遞給她,“我有滾滾,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