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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駒山是一片高峻苦寒的山脈,至於它在何地,屬於哪個朝代,辛茯一概打聽不出來。

一開始發現自己眼下只有十二三歲的時候,她幾乎背過氣去。不過既然自己可以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方,年齡少了這麼多似乎也沒什麼奇怪的。

她每日都會被抓去那個屋子裡,被四面八方的鞭子抽打着。天天遍體鱗傷地被拖回去,那個叫阿影的女孩子會替自己用草藥塗抹傷口。第二天,又被關去那個屋子裡……

隨着腿傷漸漸好轉,她也漸漸適應了在一片漆黑中辨聲聽位,每日挨到的鞭子倒是越來越少,身子也越發靈活輕巧。

有什麼原本就諳熟於心的東西,似乎正很緩慢地萌發出來

這一日從那屋子裡被放出來的時候,她只在小腿上挨了一下鞭子,沒來得及得意,緊接着就被推進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如今聽力比從前長進了許多,她幾乎立刻分辨出四下的情形。有急有緩的流水聲,山洞裡特有的迴響,還有不知何種動物的低鳴嗚咽……不是溶洞就是地下的河流。

俯身四探,腳下是濕滑而狹窄的青石,上面布滿了青苔,為流水所環繞。遠遠的,可以聽見鈴鐺的聲響。

那聲響她如今再熟悉不過,之前在那四處揚鞭的屋子裡,但凡鈴鐺響起,她才可以離開。如今那聲音遠遠地傳來,似是在召喚她過去。

身後是堅硬而潮濕的石門,辛茯知道,沒有人會在外面替她打開。如何能穿過面前的未知,到達鈴鐺響起的地方,才是唯一的出路。

她靠在石壁上安靜了很久,眼下的境地,換做常人怕是早已崩潰。自己能堅持到現在,恐怕還多虧了自己是心理學專業出身。

如何應對內心的恐懼和絕望,再沒有比她更清楚的。然而理論歸理論,真正置身其中,想要時時保持冷靜與樂觀,實在是件相當困難的事情。

但願這只是一個冗長的噩夢,她只能這麼想。

她也再沒見過那位廣莫大人,然而她能感覺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就好比時時觀望賞玩着籠中困頓的鳥兒,缸中掙扎欲出的游魚……

之後的日子,與以前並沒有什麼不同。每天她完全憑藉著觸摸與聽覺,沿着濕滑的青石,甚至時時涉水而行。

水中堅硬如刀刃的石礫刺破她的腿和腳,不知什麼模樣的水中生物冷不丁咬破她的肌膚,還要時時提防半空中嗜血動物的偷襲……

每日依舊傷痕纍纍地被拖回屋子,勉強吃幾口阿影餵給自己的食物就昏昏沉沉地睡過去。第二日又被扔回那裡……

直到一日,她熟練地踩着青石和涉過湍急的水流,向那鈴鐺聲處走去。忽然而來地呼救聲,令她幾乎踏錯了步子。

細聽之下,竟是阿影的呼救聲,似是被巨大的恐懼所困。辛茯心中焦急,待覺得腳下踏空,為時已晚,身子一歪就落入水中。

之前她也時常落入水中,然而今日入水之處卻十分不同尋常。水流湍急冰冷不說,竟有人在水中拉扯她的手腳,直往深處而去。

大驚之下,辛茯在水下慌了神,拚命躲閃,時時撞在河底堅硬的石頭上,鑽心地痛。

照理自己之前學過柔術和一些簡單的搏擊,然而在水裡卻是無論如何施展不開。除了胡亂揮舞着手腳,再沒有任何辦法。

一個錯身,那人掐住她的脖頸,死死摁在河底的石床之上。

辛茯心裡忍不住罵街,回回都掐脖子,乾脆給個痛快不就結了?

那人力氣很大,她根本沒有回手的餘地。慌亂間摸到手邊一塊尖利的河石,猛地往那人的腦袋上砸去。

那人手一松,辛茯知道自己得手,急忙蹬了一腳河底的石頭朝上游去。露出水面的那一刻,她大口地呼吸着,撲騰着抓住了河邊的石頭。

喘息未定,那個很久不曾聽到,卻令人心生恐懼的聲音又在頭頂響起,“很好,你,殺人了。”

辛茯腦中嗡地一響,想到方才在水底的那一擊,心頭一涼,“我沒有……不會的……”

“自己看……”廣莫的聲音飄飄渺渺。

辛茯本想說我根本看不到,卻猛地住了嘴。

眼前漸漸顯出亮光,視線中模糊出現清冷的水面,嶙峋的河灘。還有水面上飄着的一個黑影,和那四周隨波晃動的一大片嫣紅……

而這一片模糊,漸漸清晰,清晰到可以看清那人蒼白的面龐和無力浮在水面的手臂。

她想要尖叫,卻發不出聲音,驚恐令她不住的顫抖,“不是我……我不是有意的……他……”

廣莫垂目望着她,“怕什麼,早晚的事,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辛茯猛地反應過來,迅速地游向那人,將他拖至岸邊。那人的額頭一大塊血污,似乎還有血在湧出。他雙目緊閉,面色慘白。

“你醒醒啊!”辛茯頭一次慌了手腳,即使是日日深陷在莫名與憂懼之中,也從沒有過眼下這般不知所措。

她俯身靠在他的心口,似乎還有微弱的心跳。學過的急救方法都用上了,也完全沒有作用。情急之下她撕開他的上衣,打算給他做心臟復蘇。

寒光自眼前一閃而過,那人的心口處已扎入一個匕首。

“這下,不用救了。”廣莫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

辛茯猛地起身轉向他,“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了他?你要殺的人不是我么?”

也是在此時,她才第一次看清廣莫的樣子。

這些日子裡,她所想象的他的樣子,該是陰鶩的醜陋而粗壯的。

然而眼前這個人,卻與她所想完全不一樣。

他很白凈,稜角分明的五官,薄唇微抿嘴角那裡揚着嫌惡的弧度,那神情里甚至透出幾分女子的陰柔。身上是一塵不染的白袍,似乎是懼冷,白袍的帽子兜在頭上,幾縷長發落在前襟。

他雙手攏在袖子里,此刻垂目望着她,眸色幽暗,“你看清楚了,人是你殺的,我不過幫他解脫了。”

“你胡說!我可以救活他,他分明還有一口氣……”

“救活他?他活了,你就得死,這樣你也要救?”他眼中掠過一瞬微微的蔑色,“我倒是更欣賞,你撞壞腦袋以前的樣子,出手利落,哪來這麼多廢話。”

廣莫提步走到那人的身邊,俯身將匕首拔出,取出一塊白布將它擦乾淨。接着歸入刀鞘,別入辛茯的腰間。

辛茯的手有些抖,“你說……我以前也殺過人?那肯定不是我,你們搞錯了,我不是什麼蘺艾,我是……”

他抬手示意她止聲,“你是誰不重要,我也沒興趣知道。既然過了這一關,就還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