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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熙然和蜂鳥眼光着實不錯,才這麼一會兒,這怡徹客棧小小一間廳里,就聚集了這麼些奇人。

她二人眉來眼去,廖慕青卻專心於酒菜,一副興緻盎然的樣子,沒一會又高聲叫起來:“小二,再來壺酒!”

這一聲喊出去,熙然不易察覺的蹙起眉來,蜂鳥也停下話頭和手裡的筷子。

果然這喊聲驚動了原本醉心於書卷的書生,嫌棄的抬頭望熙然他們這桌看,而他的眼神從最開始的不滿,轉成困惑再變成思考,最後則明顯閃動着驚喜。

還沒等熙然她們反應過來,這書生便扔下書快步走過來。他實在太急,書卷根本沒有放穩,那本珍貴的《地瀚本源》委委屈屈的滑落到地上,沾了灰塵。

也不等人邀請,這書生一屁股在方桌的空位上,直勾勾的來回盯着三人,最後目光先鎖定廖慕青,張嘴就道:“你是齊名司徒世家的醫者廖慕青?”

廖慕青一聽剛要高高興興的承認,書生卻毫不在意的轉開臉,又盯着蜂鳥道:“你是華曄殿護庭軍第七隊隊長蜂鳥吧?”

這一句蜂鳥毫無防備,猛然一驚,剛進嘴的一口烤鵝差點噴出來,一邊咳一邊驚慌失措的思考怎麼否認,但那書生根本不給她機會,直接轉臉對熙然說:“你是第六隊隊長熙然。”

熙然一聽他說的根本不是問句,顯然這書生已經認定,再遮掩也是無用,不由得在心裡重重嘆氣,眼尾有意無意的掃過廖慕青,伸手替蜂鳥拍背順氣,對書生道:“這齊峪城果然卧虎藏龍,沒想到這麼簡單就被認出來了。”

書生得意道:“和齊峪城有什麼關係,是我比較厲害。靈系稍有名頭的人,就沒我認不出來的。”

蜂鳥好不容易捋順了氣,又喝了一大口水才道:“我們臉上寫名字了?”

書生道:“不用寫名字,我見過你們。”

在眾人愕然的目光中,他看着蜂鳥說,“理皖二十六年二月,北域都羌山一戰,蜂鳥隊長您為主帥,大勝而歸。這一戰,我在。”

也不需要蜂鳥發表看法,他又極流利得道:“理皖二十八年六月,東北淇水河一戰,寧熙隊長您率部做先鋒,拿下第一個高地,逆風得勝。這一戰,我也在。”

似乎是對旁人驚愕的表情司空見慣,趁着大家發愣,書生抓緊時間把自己的東西全都挪到這一桌上來,和他們坐在一起。

待蜂鳥終於回過神來,實在不解:“什麼叫‘你在’?看你這文文弱弱,也不像是軍人,怎麼會在戰場上?”

書生道:“我就是想看,天下沒見過的事情,我都想見識見識。”

這回答並沒有讓她們理清多少頭緒,這書生到底什麼來頭,還是一頭霧水。熙然嘆口氣,端起酒杯朝一旁穩坐的廖慕青舉一舉:“廖卿,看來還得勞你為我們答疑解惑了。”

廖慕青也不推脫,端起酒杯,淺笑着一飲而盡,大大方方道:“熙然隊長莫怪,這杯我自罰。”

蜂鳥疑道:“你知道他是誰?”

廖慕青並不否認:“二位隊長忙于軍務,對俗世瑣碎無暇關心,就算有千羽,這類消息不知道也是情理中的。”

聽他還提到千羽,熙然眉間微挑:“‘這類消息’?”

“比如江湖異聞奇人之類,您就不算了解吧。千羽們要做的事情太多,這一類事無傷軍情,您自然不會關心,所以您也就不會知道這位肖想公子。”廖慕青說著朝那書生點了點頭,原來他名叫肖想。

經廖慕青略略介紹,兩人才知肖想原是世家子弟,生來擁有絕佳的記憶力,過目不忘就是他的本事。看過的書隨時隨地都能一字不差默寫出來,所以對他來說天下沒什麼書是孤本,看過就扔,需要了再寫就是。

肖想人生的前十八年還能在讀書上獲得樂趣,但後來就覺索然無味,忽有一日心生奇念,覺得自己讀了萬卷書,應當再走萬里路,他想去他讀過的所有地方看看。於是就上了路,一開始只是遊山玩水,後來就哪裡都想去,什麼都想看,凡是有名的東西,他都想見識。

慢慢的江湖上便有了肖想的故事,人稱無處不在的“處處公子”。

所以他同樣也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熙然和蜂鳥的戰場上,今日重見她二人,自然是立刻認出。

聽着他講,熙然已在腹中替千羽們備好一大套訓詞,誰說江湖上的奇聞異事就不用報告了。

蜂鳥聽過很是不滿,瞪着廖慕青道:“所以他一進來你就知道是誰了?”

廖慕青朝肖想揚揚臉:“這麼隨便的對待《地瀚本源》,又是個白面書生,除了他還能有誰?”

“所以你才會故意大聲吆喝,就是想引肖想看過來,”熙然挑眉看着廖慕青,徐徐道,“若我們真是你猜想的人,他一定認得出來。”

廖慕青伸手給自己滿滿倒了一杯酒,笑眯眯道:“多有得罪,二位隊長,肖想公子,我自罰。”

蜂鳥又追問:“你在院里就猜到我們身份了吧?”

“也並沒有。在院子里只覺二位該是華曄殿來的,雖然不能確定,但如二位這般精純呼吸,絕不是普通兵士而已。”廖慕青搖頭道,“又說是齊峪城人,更引人懷疑。這裡鄉音濃重,即使二位是幼年離開鄉音已改,也斷不該有南方口音,這也倒罷了,可若真是普通人,又何必刻意隱瞞呢。”

幾句話間大家心服口服,蜂鳥嘆道:“你做個大夫倒是屈才了。”

廖慕青擺手道:“不到底也沒瞞得過么。”

好在彼此萍水相逢,互無惡意,既然已坐在一起,廖慕青一視同仁,也替肖想添酒添菜。肖想也不客套推辭,邊吃邊聊倒也輕鬆愉快。

熙然在旁觀察,見廖慕青和肖想雖然混跡於江湖,沒那麼講規矩,可也都是開朗豁達,爽利正直之人,更身懷絕技,見多識廣,倒也值得結交。

心裡這麼想着,熙然的表情也逐漸柔和起來,從一入齊峪城就緊繃著的神經漸漸放鬆下來。沒想到廖慕青瀟洒隨性,肖想心思單純,只聽兩人說話就足夠有趣,更有蜂鳥在邊上添油加醋,幾人滔滔不絕,竟忘記了時辰,直到店小二過來問是不是上些夜宵,眾人才發現已到了掌燈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