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蓋尹的話令人生厭，熙然甚至在黑暗裡露出了沒人看見的鄙夷，不過她倒是好奇，屋裡不管是顧昶予還是所謂的“神巫大人”，會作何反應。

沒想到是如此擲地有聲的一個字。

蓋尹果然惶恐，認真覺得是“神巫大人”生了氣，連忙再次拜地：“是是，我這就退下，大人想好了我再來。”

大概是怕丟了神巫大人青眼，蓋尹幾乎是一溜小跑的退下了。

要不是怕暴露行蹤，熙然幾乎都要笑出聲來，她從藏身處走出，看見蜂鳥迎面過來，也是笑的後不攏嘴：“這小殿下，倒很有脾氣。”

熙然剛要接話，房裡忽然又傳出聲來：“外面又是誰？”

這次聲音清楚，確實是個少年，蜂鳥一抬眉，淺笑道：“你怎麼知道我們和剛才的人不是一起的？”

“你們叫我‘小殿下’，”顧昶予聲音稍頓，“你們知道我是誰，不像他。”

熙然斂了笑，奇道：“他們不知道你是誰嗎？”

“有人知道，但剛才那個不知道。”

熙然和蜂鳥對視一眼，她們猜的沒錯，把顧昶予挾持到這裡的人，應當不是蓋尹，城主大人恐怕只是被矇騙，利用他藏住顧昶予罷了。

蜂鳥掃了一眼這間屋子外圍，問熙然道：“這裡有結界嗎？可否救他出來？”

熙然一到這就感知過，道：有，和外面是一樣的，雖沒有強到無法突破，但恐怕沒法悄無聲息的帶走他。”

蜂鳥垂眸細思，眼下顧昶翰以掌執身份住在這裡，目前來看尚無安全之憂，可一旦鬧起來情形便大不相同，她們自己全身而退自然不在話下，可是只帶了山芮進來，要護着沒有自然力的顧氏兄弟主僕四人出去，還需穿過結界，如此情況不加謀劃貿然行動，絕非良策。

想到這蜂鳥看着熙然不說話，輕輕的嘆了口氣，裡面顧昶予聽見“救”字，疾聲問道：“你們到底是誰，要來救我？”

雖然顧昶予看不見，熙然還是抬手為禮，道：“六殿下，我們是翰朔王派來搭救您的，請您安心。”

裡面突然沉默，想來顧昶予也是十分意外，但他仍舊冷靜問道：“可有證據？”

“殿下果然少年英才，如此鎮定，”蜂鳥哈哈一笑，“不過我們沒有證據，只有翰朔王捎來的話，”她上前一步，鄭重道，“王爺讓我們問您，可還好？”

顧昶予聽到這三個字，眼淚忍不住就要崩出，數日的委屈擔憂，沒有打垮他，讓他掉出哪怕一滴淚，卻偏偏沒逃過這簡單一句問候。

可還好？

這三個字是顧昶予艱難的幼年童年和少年唯一的溫暖，整個皇宮對他來說就是煉獄，除了顧昶翰沒人真心實意的對待他，而顧昶翰不善言辭，冷麵威儀，對自己萬千句關心，從來都只是一句，“可還好？”

而這三個字，撐着他行過了多少掙扎歲月。

“我很好，多謝你們。”顧昶予再開口時，聲音只是稍微有些顫抖，也是已經相信了她們的身份。

沒想到這顧昶予小小年紀竟然能有此等氣度，危難中毫不失分寸，不見絲毫驚慌，兩人皆覺敬佩，蜂鳥略寬慰道：“眼下並非救出六殿下的良機，還請殿下再忍耐一時，很快就帶您出去。”

顧昶予道：“沒事，他們一時半刻不會拿我怎樣，還要勞煩你們小心謀劃，顧全我二哥和大局。”

為防久留被人發現，兩人也不再耽擱，應下顧昶予就告辭離開了。回到西院，發現顧昶翰的房間燈還亮着，本想等明日再向顧昶予通報情況，可看他如此，必然是根本無法安睡，兩人便一起轉到顧昶翰房門前，只輕輕扣了一下門框，夏清果然立刻開了門。

顧昶翰果然端坐在內，身上還穿着罩衣，顯然一眼未合，看見她倆進來立刻起身迎出，引着她們坐下，又叫夏清倒茶。

看着顧昶翰灼灼目光，她們也不賣關子，蜂鳥由衷道：“王爺放心，我們找打了六殿下，傳去王爺口信，六殿下甚是寬慰。眼下除了不得自由，一切無恙。”

顧昶翰顯然大鬆一口氣：“他精神可還好？”

熙然笑道：“王爺，六殿下天生英豪心性，雖正蒙受責難，又被人強行扣留在此，卻絲毫不失風骨，不見慌亂。年紀雖小卻仍能鎮定自如，冷靜自持，如此年紀，實在令人欽佩。

顧昶翰原本知道顧昶予一切都好就已經非常歡喜，忽聽得幼弟如此爭氣，險境之下氣度仍在，一時間驕傲和不忍齊齊迸上來，惹得這九尺英雄琥珀色的眼眸里洇出一層水霧來。不過只一下子，他就覺得不好意思，立刻扭過頭佯裝喝茶，嘴裡急問：“那你們的事呢，可有收穫？”

熙然黯然搖頭，蜂鳥也鬱郁道：“主院和後院我都找過，還找到一個密道，皆是一無所獲。”

顧昶翰很替兩人憂慮：“有人住的房間你們定然沒去查過，待明日各人出府，再想想辦法。”

熙然沉吟道：“這批書數目不小，放在房間里應當很是顯眼，能藏的地方應當有限，除非這府里還有暗造密室之類。”

蜂鳥悵然：“要是蒼鷹姐姐在就好了，以她的自然力，肯定能查得更細些。”轉頭看見顧昶翰緊擰的眉頭，以為他還在為六弟擔憂，歉道，“救出六殿下的事，還需細細籌謀，何況為我們找書，還得在這裡多耽擱陣子，讓王爺着急了。”

沒想到顧昶翰大手一揮，道：“知道他平安我就放心了，眼下情形證明他還有用，否則不會冒此風險關着六弟這等身份的人，想來一時半刻尚不用過憂。你們不用自責。”

此話倒和顧昶予想到一處，熙然看他們兄弟之間手足情深，想起自己與這世間毫無血脈親人，稍覺自哀，不禁嘆道：“王爺和六殿下兄弟情深，又皆是這般天賜英才，實在讓人艷羨。”

顧昶翰不知道，蜂鳥卻很清楚熙然羨慕的不是別的，真的是他們兄弟感情，剛想出言暗中安慰，忽然一個念頭閃電般掠過她的腦海，猛然神情一滯，嘴裡喃喃：“兄弟……”

不等熙然問她怎麼了，她眼眸又變得雪亮，對顧昶翰說：“王爺，原本擔心還得委屈六殿下一兩天，這好消息就來了。”

顧昶翰不解：“好消息？”

“我想起來了，那個秩盛。”蜂鳥沉聲道：“我曾在學院見過他，他也是學院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