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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聲音被風席捲着,彷彿帶着深沉的痛惜和慨嘆,獵獵的風揚起他的青衫,掌門緊盯着長風橫在諸人面前單薄的身影,希望他能夠說個隻言片語,這樣蜀山上下就算是竭盡全力都會將那些士兵給轟出去,但他回了頭,卻什麼都沒有說,他一接觸到他平靜的眼神,頃刻間似是一場傾落的雨,讓他從頭至踵清醒了過來。

蜀山現在不能失去掌門,而必須有人為此承擔起責任。

掌門怔怔頓住腳步,瞧着那碎了的玉,他決心已經至此,便再無退路,心底泛起綿延的劇痛。

那官員似乎也並不打算將此事擴大,捅至皇帝那處去,這數量龐大的錢財背後,自有着縝密而牽連甚廣的關係,牽一髮而動全身,此時政局動蕩,皇家戒心備至,稍有風動亦將抄家論處,若與蜀山針鋒相對,此事鬧大了,對任何人都並無好處。那官員將輕重再次掂量了下,決計順其而下。

“本官早就看出你雖長得一表人才,身在宗門,卻六根未除,欺師滅祖,作此驚天大案!真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那官員對着蜀山掌門道:“蜀山乃是名門正派,想來定是被此賊蒙蔽,本官現將其關押,當律嚴處,也給你們一個交代。”

長風微微闔住了眼眸,似是放下了心。又側身對清荷道:“在下雖然行此出閣之舉,但一人做事一人當,姑娘何必要替我背負?”

清荷緊緊盯着他,心底掀起滔天的惶恐:“你……”

長風手指點在清荷唇上,她忽的感覺身體一僵,那即將衝破喉嚨的話語都被一寸寸堵在了當口,長風低頭看着她,手微不可查的擦過她的唇,將那粘在唇上的一縷頭髮別在她耳後,忽的笑了。

亦如當初她睜開眼,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並蒂樹抽出第一支嫩葉,在微醺憊懶的午後,輕風拂過,沙沙的樹葉作響,漫山遍野的茶靡花開,香氣彷彿一起匯聚成了隱秘流動的長河,她酣暢淋漓的呼吸着來到人界第一口清新凌冽的空氣,他抬起眼,舒開眉,斑駁的樹影落在他臉上,他臉上掛着微笑,安靜的注視着她。

風靜樹止,時光凝固。

“不要……求你……”她什麼都說不出來,眼淚潰不成軍。

“求你……”

她顫抖的從唇里擠出氣若遊絲的懇求,試圖衝破他的咒術,渾身抖如篩糠,她的手腳麻痹,心臟好像窒息了,他將用手揩去她滿臉的淚水,他手上的溫暖彷彿是撫慰過在她經歷着最孤獨深沉的夜,替她抵禦過最寒冷的風霜雨雪。

“謝謝你。陪了我這麼久。”

長風恍若嘆息的聲音碎在風中,他被推搡着走出蜀山大門的那一刻,回頭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只覺得那一瞬,彷彿已經用盡他的一生。

長風再也沒回來。

清荷的故事戛然而止。

她低頭看了一眼聽的入神的小貓,凰陌已經獃獃的只顧往嘴裡塞了一堆點心,兩隻手還不忘在橫掃一空的盤子里摸索,但是卻忘了嚼,吃的兩眼發直,腮幫成鼓,七魂六竅都不知飛升去了那裡。

清荷穆然被她的樣子給逗笑了,不知小傢伙是聽了回過神還是根本也沒聽進去多少反而神遊太虛去了,但即便是如此,她這麼長久了才能與別人說上一句話,許是真的孤單了太久,小傢伙想聽她的故事,她便全部都給她說了,多年之前她一直覺得自己的經歷談不上是能與他人分享的往事,在長久的時光當中,她的諸多愛恨歡喜都成了映照在牆壁上的光影,樁樁件件都是水中月鏡中花,虛幻縹緲的彷彿與她並無相干。而如今她卻能心平氣和的與他人說起,彷彿在那些虛無當中找回當初愛慕着長風,願意為他等候千年的那個小妖。

她點了點小傢伙的鼻尖,道:“回神了。”

凰陌眼中這才重新的層層泛出光彩來,她一邊努力運轉自己酸痛的腮幫子,一邊掛着兩道寬麵條淚:“嗚嗚嗚嗚嗚嗚——”

清荷見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努力和嘴巴里的食物鬥爭,一邊還想對她說些什麼,一時間手忙腳亂的樣子,錘形頓足真當要背過氣去,清荷連忙給她順順嗓子,待凰陌終於把嘴裡的零食吞下去了,她長舒一口氣道:“你真是嚇了我一跳。”

凰陌耷拉着半個舌頭:“差點被噎死了。”

清荷站起,輕撫綁着無數絲帶的並蒂樹,臉上忽的有了些神采,顯着凄慕又帶着釋然:“我將此事講給你聽,不知為何覺得輕鬆了很多,想來我的執念這麼久,卻也抵不過凡間的生老病死……長風他不知輪迴了多少次,他會不會回到這裡,都是未知數……我等待了這麼久,連當初想要傳達給他心情都忘記了,但即便如此……”

她眼底漫出淚光,低聲道:“即便如此……我依舊……”

“如果你能聽到我的聲音,我相信你能夠活下來,請你一定要活下來……”

“你是唯一一株在人界能夠成功活下來的並蒂樹,謝謝你聽到了我的聲音,來到了我的身邊。”

“姑娘,你身子是否好些了?”

“風定芙蓉十里香,憑欄自在尚盈盈。姑娘不妨單字為荷,如此可好?”

“謝謝你,陪了我這麼久。”

……

他的音容相貌逐漸在腦海里清晰的浮現出來,長風將她的發梢輕柔的綰好,簇擁的合歡在他的頭頂處仿若一片浮雲,彷彿他知道這一別便是永恆,但他眼底卻漫着淺淡的笑意,那一日的光芒這麼的爍目,好像要將她的眼睛燙傷,但她卻一眼都捨不得眨的緊緊注視着他,害怕稍有鬆懈長風便消失在了自己面前,而她確實也沒能挽留他半分,每一聲在心底的吶喊都是錐心刺骨的痛,她真的痛極了,眼淚浸透了妝容,到了法術被解開的時候,她渾身癱軟倒在地上,竟然已經感受不到冷熱。被人嘆氣着扶了回去,大燒昏迷了三日之久。

而她不願意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