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有霧,夜。

乳白色的月光在霧色的朦朧下,也將自己的俏麗身姿潛藏。

如果不是他盯着江前幽幽粼光,今晚的月倒不易見到。

微風,悄悄地吹在四周的梧桐,夜底靜得只餘下知了,每個人,彷彿都入了夢,卻唯有他,倚着湖畔的欄杆,默默不動。

他絕非露着情緒,甚至也沒有喝酒,眼裡也有盈盈的光在閃動。

他在看什麼?

皎月?還是燈火?

又或者,我們看看他?

他長得不高,不瘦,頭髮剪得很利落,眉毛稍略有些稀薄。那雙眼睛,恐怕是他最好看的地方了,所以鼻子並不太挺,頰上也沒有酒窩,有些發白的唇也很輕薄。

第一眼看上去,誰也不會將他注意,因為實在平常得緊。

於是這樣的人站在這裡,雖有些獨異,卻絕不會有人好奇。

更何苦他還穿了一件黑色的麻衣,全然融在了黑夜裡,且一動未動,旁人甚至分辨不出是人影還是鬼影。

而夜又靜,靜得連鬼也不欲向他打聽。

微風驟急。

梧桐的葉子長得密,便在夜裡發出嘈雜的聲息。

他終於有了表情,他的眉頭禁不住皺了皺,彷彿被打擾;這陣掠過的大風也將他的麻衣吹得洒脫,終究才看見他的手。

手指細長,指骨有力。

此刻,這雙手正搭在背後的一個紅木匣子上。

紅木無疑是上等的好木,木頭上更有精湛細膩的刻痕,應當是經驗豐富的刻師煞費了些工夫。刻的,一行字,“水榭憑春誤煙雨”。

每個字都深刻,雋永,又有了些疏離。

那木頭匣子里,又有什麼?

你好不好奇?

忽地,風靜。

他那雙好看的眸子卻收縮得更緊,淺薄輕柔的月色籠罩的江面有了波紋,再不平靜。

隨着擴散的波紋深窺而去,竟有些氣泡湍急的冒起。

顯然你也明白,那是有人在江底喘息。

氣泡越聚越多,終究炸開了寧靜的江水,半空之中翻滾着一個渾身濕漉漉的人影。有一剎,這人遮蔽了月光;也是那一剎,足以讓人看清他身上墨雨堂的勁衣。

在這地上天下,能穿着墨雨堂勁衣的人哪個會是籍籍無名!

也不知是如何情形,才能讓這人落得如此狼狽的境地。

這人能拔出江面,已知其內力深重,人在天上憑空換力,就說明在輕功上也有造詣。只見這人身子翻滾後輕輕一折、一曲,旋即便穩然落在岸上。

落在他身前。

這人透着無可奈何,寂寂地道。

“你在等我?”

他道。

“我在。”

這人道。

“那些人在天元樓突襲我的時候,你便在等我?”

他並沒有否認。

“不錯。”

這人苦嘆了一聲,道。

“看來你們心堅意定了要殺我。這次的圍剿,恐怕編排了許久。”

這一次,他卻否認。

“不久。”

這人眼眉一挑,稍略動了氣,卻把怒含着,稍略冷笑。

“哦?”

他的神色尤為輕鬆,道。

“只要你跑不脫,已足夠。”

這人道。

“我跑不脫?”

他道。

“你渾身都浸了水,輕功再高明,在我面前也跑不脫。”

這人失笑道。

“跑不脫你就能殺我?”

他點點頭,道。

“無論如何掙扎,都沒用。”

這人的額頭有一條青筋在動,卻必須要忍耐。一路狂奔逃亡委實讓其耗損了太多體力,面前的年輕人卻是好整以暇地守着,硬拚絕無生還的契機。

這人心中百轉千繞,面上竟悄悄露了幾分笑,正想着如何用話術同他虛與委蛇,卻聽見他開口。

他道。

“你一路奔波,已經累了。不妨歇息歇息,我不急。”

這人眉心一抖,緊接着放聲大笑。

於是撐開雙腿,隨意地席地而坐。

晚風還是那麼靜,也默默吹散幾縷薄霧淺雲,盈盈的月終究肆無忌憚地臨幸在二人的頭頂,也將這人的面目照得分明。

這人長着一副如蛇一般的嘴,特別是下巴邊有一塊慘灰色的死皮,倒真像是巨蟒褪的蛇鱗。

看過這張臉的人都不會忘記,聽過其姓名的人也不會忘記。墨雨堂里,這人雖不是頂樑柱,仍也赫赫有名,十字斬的狂刀何解風。

何解風閉着眼睛,那張蛇嘴卻似閉未閉,彷如隨時便可以吐信。

他還是一動不動,聲色並未有過不同,只是雙手仍將腰後的木匣子緊握。

匣上的字在月光下微微閃爍。

“水榭憑春誤煙雨”。

指尖在滑過“誤”字時候,何解風已歇息夠。

何解風眼睛不睜,兀自將腳上的鞋剝落,然後兩隻腳心併攏,雙掌合十般重重拍在腳背上,這般相拍了二十七下,才幽幽起身。

他掃視一眼何解風的腳足,但見每一根筋脈都張搏開,彷彿適才的拍擊將足上所有的酸瘀都疏通。

何解風的眼睛噴張,裡面隱隱有了抹血光。

一雙手忽地將身上的勁衣撕扯,袒露出爬滿瘡疤的身軀。上面非但有槍洞、刀疤、劍創,亦有熊虎的爪痕和尖銳的啄傷,彷彿在嗜血的凶獸嘴裡也曾逃過一遭。

這是一個在南疆出生入死過的人。

這樣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摒棄生命。

左右腰束兩旁,貼着兩把四尺三的長刀,刀面上印的雪花在濃月下發著作寒的光。

何解風出手,已握在兩把刀柄上。

他仍是那麼立着,一對眸終如暗夜裡的狼。

何解風往上闖,緊接着,雙手刀狂妄地撩,月光下,刀影竟成了書畫,深深地在空氣了綻出了幾個“十”字,這是“十字藏花”,用生死悟的,絕不會忘。

本書首發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