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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在空中的水氣淺淺凝聚,結成冰晶,再如十瓣花一樣,向著茫茫的大地,墜去。

拐角,有一個早食鋪,滾滾的油鍋下,燙着油條和蔥餅。

鋪主老張一向勤勞,不管颳風下雨,都會開張,十幾年來,只缺過一個早上。

老張摸了摸額上的汗,第一批已經準備好,平常這時候,就該有人在鋪里子坐下了,因為這場雪,大概要延後一炷香。

老張趁着清閑,蹲坐在一角,燃起了自己的煙斗,深深吸上一口。

在深秋的最後幾天,今年的第一場雪,在所有人不曾預期的時刻,來臨。

吐着煙霧,老張正閉着眼睛琢磨滋味,突然有人喊道。

“老闆,一碗餛飩湯。”

老張嘟囔着道。

“這裡不做餛飩。”

回頭,就看見說話的人。

老張愣了愣,連忙直起身,想上前擁抱,又縮手縮腳,最後道。

“等着,我去買。”

孟卿衣漫不經心地在最外面的擺桌坐下。

伸出手掌,沒有刻意去抓,也有幾片雪花跳脫着搖曳在掌上,孟卿衣靜靜地凝望,直到雪花被體溫融化,化成了一粒珠花。

孟卿衣仰起頭,從來沒像此刻這樣,覺得雪花,那麼美好。

之前那頭亂髮終於剪了,現在從額前中分開,散在兩頰旁,竟讓其看上去清俊了許多。

孟卿衣兀自看着雪,突聽有人叫道。

“老張頭,老張頭,哪裡去了,連生意都不顧了!”

有十年時間都在深牢大獄裡生活,單調,枯燥,每每要過上半個月,才有人會捧上一壇酒來,講講外面的世界。

每個月,孟卿衣都在期待着那麼兩天,現在親眼瞧着不相熟的人在面前嘮叨,竟也覺得快活。

不由得,孟卿衣開口接話。

“這位大嫂,你要買什麼嗎?”

這婦人瞧了一眼孟卿衣,竟有些羞,撥了撥耳邊的發,道。

“卻是不買什麼。我是來找老張頭的。我要跟那死鬼說清楚,昨天那些話刺傷了我的心肝,若是不致歉,我一定要拆了那死鬼的琵琶骨。”

越說,越氣勢洶洶。

婦人發過了怒,喘着氣,看着目瞪口呆的孟卿衣,又換上了羞澀的笑容,道。

“你是哪家的伙子?沒怎麼見過。”

孟卿衣笑笑。

“少離家,也無怪大嫂沒曾見過。”

婦人道。

“那你和老張頭是?”

孟卿衣道。

“是叔侄。”

輕輕的雪絮中,老張雙手捧着一碗餛飩,腳步既穩當又不失輕快,跑了過來,說。

“餛飩來了。”

起初還沒在意,直到了身邊,彷彿才將婦人看見,聲喃喃道。

“你怎麼來了。”

婦人微笑,抓緊孟卿衣的手,讓其將盛滿餛飩的碗接過去,一轉臉,卻是煞着面,將老張的耳朵一擰,虎視眈眈着道。

“怎麼著,我還來不得了啊!”

老張立刻叫了起來。

“哎喲,哎喲,寶貝兒,疼。”

“你輕點,輕點,別,別擰,讓人看笑話。”

婦人這才鬆手。

老張將滿是油的手摟在婦人的衣衫上,婦人也不嫌棄。老張道。

“寶貝兒,是我的錯。你回家裡坐坐,過會兒我就去你家跪着認錯。”

婦人嬌嗔了一聲。

“這還差不多。”

婦人又向孟卿衣點了點頭,道。

“你這侄兒,長得可真好看。”

老張怔了怔,隨後才挺起胸,道。

“也不看看是誰的侄兒。”

婦人輕敲了一把老張的胸膛,囔道。

“沒個正形。”

接着婦人又探出頭,道。

“好侄子,你們倆好好敘敘舊,嬸嬸走了。”

孟卿衣笑道。

“嬸嬸慢走。”

老張送着婦人的背影,一會兒才轉身,卻看見孟卿衣在一旁,合著嘴,向著離去的婦人努了努,又向著自己努了努,歪了歪頭,笑得曖昧。

老張破口罵道。

“吃好你的餛飩,沒個正形。”

孟卿衣只好閉上嘴,只好苦笑。

陸陸續續有人來,人們打着招呼,閑談着各自的生活。老張吃得很開,每一個人都願意在老張面前多說,一批吃食,很快已賣光。

看着孟卿衣愣在一旁,老張就喊過來搭把手,煎着油條和蔥花,孟卿衣雖覺得自己和這氣氛有些隔離,卻也不遠。

就這樣忙一個上午,孟卿衣癱在桌子上,只覺得比時候練功還要疲累。

老張端了一碗水,看了看天色,道。

“收攤了。”

孟卿衣伸着懶腰,道。

“過着外面的生活,才知道裡面何其瀟洒。”

老張默默看着,忍不住一痛,忍不住道。

“堂主……”

孟卿衣一僵,緩緩收下撐開的手,道。

“我知道。”

老張道。

“葬在天安山上。”

孟卿衣笑笑。

“那地方不算太差。”

老張道。

“你的刀,我給埋在了那棵老榕樹下,即便物是人非了,你也一定能找得到。”

孟卿衣點點頭,道。

“好。”

忽然兩個人都不說。

雪花靜靜地飄。

孟卿衣起身,老張喉頭滾了滾,道。

“你要去哪?”

孟卿衣道。

“沒來得及見最後一面,總該要去祭奠一下。”

老張抓緊了收拾,一邊道。

“你等我一下,我陪你去。”

孟卿衣沒有等,孟卿衣笑着打趣道。

“你還要去嬸嬸家裡跪下!”

老張回過頭來,人竟已走遠了。

地上灑落着雪,雪上的腳步,有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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