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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三月里,天漸漸暖和起來。

趙姨娘的胎象終於穩下來了,來把脈的郎中說十有八九是個男孩。

齊大老爺又驚又喜,連番請了好幾個入府把脈,才算坐實了消息。

整個府里都沸騰起來了。

齊大老爺還特意從外面叫了一桌席面慶賀。

四房久不坐在一席,如今卻又是因着這個緣由聚在一起,表面上雖和和氣氣的,內地里卻是個人辛酸個人知。

連早已看淡了的宋姨娘神情都難免有些落寞,更不要說旁人了。

孫姨娘看着趙氏笑意盈盈的臉龐,怎麼看怎麼覺得諷刺,內心快要慪死了,表面上還得端着臉強顏歡笑。

鄭姨娘的目光總有意無意地落在趙姨娘腹部。

明明沒那麼顯懷,卻偏偏穿着五六個月才需的寬大衣裳,分明是故意給她們看的。

趙姨娘明媚的笑臉看得她心裡酸溜溜的。

趙氏怎麼這麼好的運氣,剛進家門沒多久就有喜,遇喜還是個男孩。

這下誰也別想撼動她在家中的位置了!

齊宸小口地喝着魚湯,心裡想最近的事還真是一樁連着一樁。

幾位姨娘臉色各異,各懷心事的樣子像極了戲檯子上的伶人在開場前擺的把式。

唯有齊大太太看似面色如常。

但眉梢的笑意卻怎麼都斂不住。

齊宸有些無言。

哪有她這樣的,自己夫君跟別的女子懷孕生子,她不嫉妒也罷了,怎得還替別人高興起來。

不過齊大太太如今年還不到三十歲,年華尚在,生她那年也才十七歲,正是生育的好時候,前幾年齊大老爺也不是不到她屋裡的,怎得這麼多年了卻沒什麼動靜呢?

她曾經懷疑是有人在暗中動手腳,諸如但凡有女子爭寵的地方都少不了那些個臟手段。

後宅那點本事她早就看破了,暗地裡幫着齊大太太防了許多年,就算是以前中過招,這麼多年將養下來也應當無礙了,卻一直沒有喜訊。

難道真是運道不佳嗎?

齊大老爺中年得子,高興之餘便多喝了幾杯,不多時人已微醺。

鄭姨娘瞧着他有些醉了,便張羅着小廝把大老爺送回去睡一覺,自己則親自去一趟後廚吩咐煮醒酒湯。

眾人意興闌珊,便各自散了。

回去的路上,齊大太太咳嗦了幾聲。

齊宸便建議她從外面叫個郎中來瞧瞧。

齊大太太擺手:“不打緊,冷風嗆了一下而已。”

她似乎對自己的身子不怎麼放在心上,這麼多年了就算生病也只是喝一些日常溫補的方子將養着,很少叫郎中來。

“母親的那些方子是從哪裡來的,我見您無論大病小情的都喝它,是否受用?”

齊大太太道:“那是你外祖父求人給配的,我自小體弱,從記事起就一直喝這葯調養這,怕是熟悉了藥性,驟然換了旁的不是頭暈就是噁心,索性就一直喝着了。”

齊宸很少聽她提及外祖父。

聽說是去世時才四十六歲,正當男子的壯年。

沒過一年他的正妻言氏也去了。

那時候齊大太太已經定親,守了三年喪期才出嫁。

若非齊老夫人派人幫她,她出嫁時娘家連個操持的人都沒有。

她嫁入齊府的時候,齊寰已經出生了。

第一個孩子沒保住,兩個月就掉了。

好不容易有了齊宸,生產時卻差點死了。

說起來也是個可憐人。

齊宸又覺得奇怪。

楚家可是出了名的長壽之家。

她自己情況特殊,但也無病無災地活到五十六歲,祖上年逾七十的不在少數,同輩的幾個宗親都是六十開外去的,到了下一輩楚瀾和楚濟,族譜上記載着他們一個七十二歲,一個是六十九,都是高壽。

怎得到了楚士顯這輩,不是早逝就是病懨懨,連妻氏也短命。

齊宸越想越覺得有些古怪。

可楚家的人如今也只剩下楚氏和她那個賴皮哥哥楚琮。

楚琮會知道一些什麼嗎?

齊宸在心裡盤算着該怎樣與楚琮見上一面,或者是通過旁人的嘴向他問一問。

齊大太太不曉得齊宸心裡那些九曲十八彎,她正讓丫鬟打開箱籠,要尋兩塊合適的料子給趙姨娘的孩兒做兜肚。

趙姨娘有孕,她是打心眼裡的高興。

她生來便體弱,這些年來作為正妻卻沒能給夫家生個兒子,讓她一直愧疚不安,所以齊大老爺不尊重她,府中姨娘作踐她,她也心甘情願默默受着。

如今老爺得了兒子,齊家未來有了指望,真是再好不過的事。

齊大太太又記起那日在菩薩面前許的願,心裡想着得趕緊挑個日子去還願才是。

她讓齊宸幫她給楚大太太下張帖子,邀她再去廟裡還願。

先前楚大太太已經邀她去吃過一次齋菜了,這次就她做東好了。

齊宸見她難得主動請人,便遂了她的意給她下帖子,日子定在了五日後。

楚大太太的帖子很快回過來了,一同來的居然還有楚萱的帖子。

楚大太太在回帖中欣然應允了齊大太太的邀約。

楚萱則請她兩日後一同去姚大人家。

姚大奶奶喜得貴子,老夫人高興傳了慶和班來唱戲,男女各一台分開聽,姚家小姐給她下了帖子,說是可以帶着姐妹們一起來玩,她便想起了齊宸。

齊宸問楚氏的意思。

楚氏喜出望外:“楚大小姐邀你出門自然是好事,你只管去便是。”

回頭想想這畢竟是齊宸第一次單獨赴邀,不似先前齊寰、齊?等都在,便又叮囑道:“到了旁人家裡謹慎些,能不說話盡量不說,跟着楚大小姐就好。”

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叫謹慎?

齊宸心中暗笑。

不說話她出什麼們,姚家又不缺她這麼一個人形木偶。

她嘴上敷衍齊大太太說“知道了”。

齊大太太又問:“這事要不要同齊寰她們說一說?”

她總覺得:若是旁人都不知道就去做了什麼事,好像在故意隱瞞似的,顯得不坦蕩。

齊宸無言。

同齊寰她們說這個做什麼,又不能帶着她們一同去,倒叫人以為她是故意拿出來炫耀。

她反問齊大太太:“您忘了先前同您怎麼說的了?”

旁人問話,能不應則不答。

齊大太太訕笑,不再提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