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齊大老爺的威嚴之下,孫姨娘實在是兜不住,不得已說出了這幾個月籌謀的事。
從她花銀子托章大太太給齊寰相親,到從章大太太口中得知馮家大少爺喜歡纖瘦的姑娘。
再到她為了讓齊寰博得馮家歡心想辦法在半月內輕身減重,再到被馮家太太擺了一道,說好的婚事落空。
齊大老爺只記得日前孫氏向他提起過馮家有意娶齊寰,卻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麼多彎彎繞繞。
更沒想到孫氏瞞着她做了這樣多的動作,還在親事上被馮家打了臉。
他怒不可遏,指着孫氏的鼻子罵道:“我原本想着你這些日子深居簡出的,是學會了本分,沒想到你竟在背地裡做出這些個見不得人的勾當。”
“齊寰是你的親女兒,你也忍心把她折磨成這副樣子。”
“你是着了什麼魔,為了把女兒嫁到馮家,就連臉面都顧不了嗎?”
“今日你給我一五一十地說,背地裡到底還瞞着我做了事!”
孫姨娘聽着委屈。
她辯解道:“我哪敢瞞着老爺,自從趙姨娘有了身孕,您整顆心都在她身上,哪還記得這些女兒們。”
“齊寰如今都已經十四歲了,旁的女兒家在她這個年齡要麼已經出嫁了,要麼也是有婚約在身的,我這個做母親的看在眼裡能不着急嗎?”
她說著說著便又哭了起來。
“再說這門親事是章大太太拍着胸脯保證過的,馮大太太又頻頻向我示好,否則我又怎麼向老爺誇下這個海口。”
齊大老爺拍桌怒道:“這麼大的事你竟然不問過我,就暗中經營,還擅自跟到人家府上去了,成何體統!”
“怨不得旁人要羞辱你,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你先自己不要的臉面,還指望對方給你留顏面嗎?”
“你自己糊塗也就罷了,還哄着齊寰同你一起丟人,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又被你連累着有了這樣的名聲,日後還怎麼嫁人?”
“你這副樣子,配為人母嗎!”
孫姨娘被他連連數落,委屈不已。
她哽咽道:“如今事到了這個程度,馮大太太抵死不認有過婚事許諾,又聯合章大太太羞辱我,府中竟還有人心眼壞到把髒水潑在齊寰身上,說她害喜……如今我已經是里外不是人,還活着做什麼,不如一頭碰死……”
齊大老爺看她那副哭哭啼啼的模樣心中膩味。
他不耐煩道:“你若真有心尋思,便到外面去隨便找棵樹弔死也好,碰死也罷,別污了齊家的地方。”
孫姨娘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愣愣地聽着那些話,旋即趴在地上大哭起來。
齊大老爺連看她一眼都懶得,丟下滿地打滾哭的孫姨娘兀自離開了書房。
孫姨娘在婆子的攙扶下失魂落魄地回了院里。
齊寰剛服了葯正在睡着。
她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了筋骨一樣。
孫媽媽在一旁看着干著急,卻又不敢說什麼。
院門卻突然被叩響了。
大雙趕緊打開門,很是意外的看着來人。
來得不是旁人,正是昨晚從這裡走出去的玉蘭。
她唯唯諾諾站在那裡,喃喃道是趙姨娘讓她來送東西給大小姐。
大雙便放了她進來。
孫姨娘看到了玉蘭,渙散的瞳孔漸漸聚合到一處。
眼前的玉蘭和趙姨娘慢慢合二為一,正一臉輕蔑地看着她,嘲笑着她的狼狽。
一股無名火頓時從心底熊熊燃了起來。
孫姨娘發瘋一樣地撲上前去,一把揪住玉蘭的頭髮,另一隻手不斷地扇她耳光。
玉蘭嚇破了膽,拚命躲閃,頭髮都被生生揪下來一縷。
孫氏對她又是踢又是抓,宛如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一般,好像要生生把她給撕碎!
孫媽媽和大雙看着這一幕嚇破了膽,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趕緊上前去將糾纏在一起的兩人分開。
不管怎麼說,玉蘭是趙姨娘派過來的人,又剛服侍了老爺,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孫姨娘只怕是更不能翻身了。
孫媽媽連拖帶拽地才把紅着眼的孫姨娘給控住,嘶聲喊着讓大雙把玉蘭給攆出去!
大雙拽着哭啼啼的玉蘭,連推帶搡地把她扔到門外去。
玉蘭咬着袖子一邊哭一邊往趙姨娘院子里去。
路過園子,她實在忍不住,蹲在一株梅樹下哭起來。
宋姨娘剛從齊大太太處回來,大老遠就看見一個衣衫不整,頭髮蓬亂地丫頭蹲在樹下哭。
她好奇地走過去,站在她身後問:“你是誰,這是怎麼了?”
玉蘭聞言,噙着淚回頭看。
宋姨娘見她那副樣子嚇了一跳。
“玉蘭?”
玉蘭見是宋姨娘,趕緊站起身子來,擦了一把臉上的淚,給她行了個禮。
這一擦擦到了臉頰上剛被孫姨娘撓出來的血道子上,疼得她眼淚又流了下來。
宋姨娘將自己的帕子遞給他擦臉。
又見她衣裳不知是怎麼撕破了,辮髮散開了好幾縷,臉上又掛了彩,心下疑惑。
“你怎麼弄成這副樣子了。”
玉蘭聞言眼淚又落下來,哽咽着將方才在孫姨娘那裡挨了打是事說了。
宋姨娘有些可憐她。
孫氏糟了今天這些事,恐怕整個人都要瘋了,這個時候誰去誰不落好。
她安慰玉蘭道:“事已至此,你也別在這哭了,趙姨娘不是還等着你回話嗎,你趕緊回去吧。”
玉蘭哭道:“趙姨娘哪裡是在等我回話,她是明知會是這樣的結果,故意派了我來,好等着看我的笑話。”
“我如今在孫姨娘那裡挨了打,回去還要被她嘲諷。來日她若還想跟孫姨娘對抗,必然先要把我推出去替她打擂,到時還有我的好嗎?”
宋姨娘又何嘗不知趙姨娘的打算。
她早就知道昨夜趙姨娘把玉蘭送去服侍老爺了。
玉蘭昨夜既然留下了,就是默許了要被趙姨娘當棋子用,這個時候還哭哭啼啼地做什麼呢?
左右是趙姨娘和孫姨娘之間的事,她不想摻和。
宋姨娘轉身就要走。
玉蘭卻一把拉住她。
她哭道:“太太,我知道您定然瞧不起我,認為我是不擇手段爬上了老爺的床,就活該要挨打。”
“可我也是被逼無奈。”
“孫姨娘因着老爺寵幸過我的事,把我要到她院里日日折磨。
”“不是冬日裡讓我用冰水洗全院的衣裳,就是讓我在豆大點的燭光下給她綉帕子。”
“稍有不如意,就會讓大雙掌我的嘴。”
“她睡下了,我就得跪在門口的院子里,隨時等着她叫去服侍。”
“昨日是她授意讓我把老爺引進她院子里,還威脅說若是事不成,便把我發賣給雜貨郎或事跑江湖的。”
“我是鬼迷了心竅,才會被趙姨娘的言語蠱惑,想要留下來服侍老爺。”
“可我並不想爭寵,我只想着老爺能看在我服侍他一場的份上,記起我的好,將我從孫氏的手上救出來。”
“我也只是想自保而已。”
她說得楚楚可憐,任誰聽了這樣的際遇都忍不住要為她惋惜。
宋姨娘卻笑了。
“玉蘭,我平日里不出門,卻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你本是孫姨娘的陪嫁丫頭,與她最是親近,卻落得今日主僕反目的下場。”
“當初你到底是怎麼爬上老爺的床,難道連你自己也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