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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宸輾轉反側了半夜才睡下,只覺得睡了沒多會兒,就聽見外面人聲喧嘩,似有人在嬉鬧。

她愣怔着坐起身來,披上件衣裳打開門來看,就見外面已是天色大亮,竟不知是到了什麼時辰。

一隻大紅描金的金魚風箏正在院牆外的搖曳着,很是精緻漂亮。

齊宸許多年都沒放過風箏了,見此情景很是詫異,又忽而生出幾分玩心來,趕緊回房去穿好衣裳和鞋子,急匆匆地就出了門。

今日的風比往日暖和多了,走在其中只覺得勝似春日。

齊宸邊往前走着,便抬頭看那半空中搖曳的風箏,只覺得走了很遠,都沒找到那風箏是從哪裡飛起來的。

她疑惑地站在原地張望。

卻見那飛得好好的風箏忽而劇烈的搖晃起來,動一搖、西一晃,竟然一個猛子從空中紮下來,正好落在了她的腳邊。

齊宸彎腰撿起那斷線的風箏,四下看着,一臉不知所措。

只聽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她回過頭,就看見了一張如玉般的少年面孔。

少年手裡拿着一隻彈弓,面色微陀地對她道:“方才看走眼,不小心把妹妹的風箏給打下來了。”

他伸出雙手,誠懇道:“妹妹若放心,就把風箏交給我,待我補好之後送還給你。”

齊宸鬼使神差地將手裡的風箏遞給他。

少年的笑容頓時就漾開了,那笑容如三月細柳拂過水麵般,讓人舒心不已。

“風箏明日就還給妹妹,在下桓奕,是你哥哥的好友……”

齊宸剛想說什麼,那陽光卻突然變得異常刺眼。

等她再睜開眼時,人已經站在了一處水塘邊上。

綠水、弱柳、和風。

那叫桓奕的少年臉上帶着局促的笑,手中捧着一柄女子用的團扇。

他的聲音里透着些許不好意思:“昨日那風箏我拿回去補了,本以為很容易就能補好,沒想到……”

“這是我昨日連夜畫的一柄扇子,給妹妹做個補償,等我去跟制風箏的匠人學了技,一定將那風箏給修補好。”

齊宸不由自主地接過了那把扇子,仔細看了看上面繪製的海棠花,在手裡揮了揮手。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扇子我很喜歡,你若覺得虧欠,那便再做一把摺扇賠給我,風箏的事我就不與你計較了。”

就見那俊俏的少年前旗唇角,毫不猶豫地道了一句:“好。”

風停、柳靜,天地好像突然變得安靜起來。

齊宸眼睜睜地看着那少年身上的衣衫從白色的長衫漸漸染成了緋紅色的官服,眉宇間的稚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男子的果敢剛毅。

她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桓奕卻突然欺身向前,將她堵在了假山前。

他低頭盯着她看,眼神里有種說不出來的矛盾和痛苦。

齊宸聽到他的聲音,低沉喑啞,在問她:“你是不是也聽說了外面的傳言?”

“那不過是些無稽之談,你莫要相信,我家中已經備好聘禮,過幾日我就上門求親。”

“我此生鍾情之人唯有你,絕不會再有第二個,你一定要等我,等我來提親……”

日頭漸漸的落下,暮色瀰漫上來。

齊宸眼裡最後的光亮,是他複雜難辨的眼神,好像蘊藏着萬語千言,卻最終歸於沉默,被黑夜所吞噬。

只剩下她獨自站在這片黑夜裡,孤寂從四面八方湧來,頃刻間將她包圍。

黑夜如潮水般湧來又褪去,眼前終於又變得清明起來。

他一身大紅色的喜服,騎在高頭大馬上招搖過市,樂師吹吹打打,花轎穩穩地跟在後面,十里紅妝,那是皇家才能有的熱鬧場面。

周圍有嘈雜的議論聲,說著:“金榜題名,洞房花燭,這桓相公可真是個有福之人。”

可這位旁人口中的有福之人,此刻紅袍加身,正該是意氣風發之時,只是那臉上卻無半點喜色。

他驀地回頭,遠遠地朝人群中看過來。

四目相對,卻是脈脈不得語。

而他那雙如星辰般漂亮的眼睛,早已模糊。

齊宸覺得有淚正順着臉頰留下來。

視線之內,只剩下他的身影,騎着馬越走越遠,最終完全消失……

一種難以言說的心痛從心底漫出,浸透四肢百骸,疼得她喘不過氣來,忍不住捂住胸口蹲下身去。

一隻纖細地手落在她的肩頭,輕柔地扶起她來。

輕柔地撫着她的後背,關切道:“又心口疼了?”

有人在一旁道:“嫻娘娘時常心口痛,卻也不怎麼招太醫來瞧呢,求長公主幫奴婢們勸一勸娘娘吧……”

長公主……嫻娘娘……

齊宸抬起頭看,周遭卻已不是人聲鼎沸的街市。

室內雕樑畫棟,富麗堂皇,器具擺件無不精細。

然而從窗外看出去,目之所及卻只剩那硃紅色的宮牆,擋住了半邊天。

是了,這裡就是她後半輩子的金絲牢籠。

非她所生之地,卻是她埋骨之處。

身處其中,她不是齊家的齊宸,也不是楚家的楚涵,只有一個“嫻娘娘”的名號,陛下的嫻娘娘。

此刻她也終於看清了扶着她的女子:一身水紅色的裙擺,袖口腰際的金絲無不宣示着她身份的貴重,但眼角的細紋卻難掩歲月滄桑。

長公主,與記憶中的倒是無甚差別。

齊宸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虛幻還是現實。

長公主卻十分擔憂地看着她:“你這毛病還是得好好地治一治,宮裡的御醫若是不得力,不如從民間找幾個聖手來瞧瞧。”

“日前駙馬還同我說過,遂城那邊有個郎中,很是擅長此道,不如我同皇兄說一說,派人找來瞧瞧?”

齊宸只覺得自己的很是疲憊:“不必了,陛下日理萬機的,何必去給他添這個麻煩,我自己小心將養着就行了。”

那女子的神情卻透出幾分欲言又止。

“我說這話你可能不愛聽,但卻是忠言逆耳。”

“你將將入宮,正是新貴得寵的時候,雖說不至有求必應,但你若真開了口,陛下也定然不會置之不理。”

“宮裡的日子向來難過,若是年紀輕輕地就帶着一身病,只怕是更難熬,還不如早些開口,想法子把這病給治好了,才能有日後不是?”

齊宸卻不想再同她多說什麼。

她看着齊宸的眼神卻愈加慈悲,又好像是在憐憫她什麼。

她嘆了口氣,道:“其實我此番來,是同你辭行的,陛下已經下旨,我與駙……桓奕不日就會啟程往潁州去,這幾日他心裡總是不安穩,時而出神,我便代他來看看你。”

“嫻妹妹,容我厚着臉叫你一聲妹妹……可心裡卻一直覺得無言面對你。”

“我夫家早亡,本該青燈古佛地了卻殘生,卻不想陛下垂愛,賜下了這樁婚事,本以為是後半生能有個依靠,卻不想生生地拆散了你們,我這心裡……”

她說著就哽咽起來。

齊宸卻只覺得心中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