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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風引着殷羽在竹樓之間穿梭,最終走到了最大的一幢竹樓面前。

二人拾階而上,走了四十九節承天階才算到了正殿的門前。

襲風看了一眼殷羽,柔聲道,“這裡就是祭巫閣的正殿了,我是羅族長的關門弟子,他人很好,你見了他不要害怕,同一樣叫他先生便可。”

殷羽想說她在地宮裡見過羅成堂,但想到襲風已經忘記了以前的有些事,最終只點了點頭,“嗯,知道了。”

兩人這便緩步走了進去,對着正坐在聖椅上的羅成堂恭敬一拜,“先生。”

羅成堂示意他們起身,從上面緩緩地走了下來,摸了摸殷羽的頭,挑眉問道,“小丫頭,你頭上的傷如何了?”

殷羽抿了抿嘴,故作老成地語氣說道,“幾天前被撞了幾下,這些日子總感覺腦袋有點暈,有時候會覺得地面在旋轉。”

羅成堂蹙起了眉,解開她頭上的布帶看了看,無奈搖了搖頭,“撞得還真不輕,星宸殿住的那位也真是的,千辛萬苦的要我救你,好不容易成了,傷還沒好卻把又人送到了劍奴所那種地方,這不是專門給我找事做,唉!”

羅成堂看向襲風,“你先帶着她去洗一洗,再給她處理一下頭上的傷。頭暈的癥狀只能通過休息緩解,讓她躺在床上好好休息,日跌時分再給她吃我先前準備好的藥丸。”

“是,先生。”

襲風輕捏了殷羽的手一下,輕聲道,“走吧。”便拉着殷羽去了祭巫閣的一處供人住宿的竹樓,又體貼地尋了一個女子來照顧她洗澡,準備了一身乾淨的紗裙。

殷羽收拾乾淨,再穿上襲風命人準備的嫩黃色暗花束腰紗衣走出來的時候,襲風的眼睛瞬間被這一抹暖黃色點亮了。

眼前這個小丫頭,剛剛還髒兮兮得像個小乞丐,一番梳洗,穿着很普通的紗裙,隨意地站在那裡,卻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她身上混雜的那種或傲慢,或倔強,或靈動,或澄澈的氣質是那樣的與眾不同,卻在她的身上實現了完美的融合。

即使是低到塵埃里,任人可欺的劍奴,她的心志卻從未被踩下,憑着那股倔強去對抗眼前所有的不公。

襲風快步走到殷羽面前,露出一抹柔和的笑,“走吧,我帶你去處理頭上的傷口。”

殷羽跟着襲風到了葯堂,任他給自己清洗傷口,上藥。他的動作很輕,讓她幾乎感覺不到疼痛,塗抹的藥膏涼涼的,很舒服。

處理完頭上的傷,襲風又給殷羽的手上了些消腫的葯,這些天練劍導致她白嫩的小手又紅又腫,有的傷口甚至還因為沒有及時處理髮了炎症,只要一活動便會溜膿水。

這一次的藥物抹在手上卻很疼,殷羽直向後縮手,卻又被襲風一把握住手腕,拉了回來。

襲風輕聲安撫道,“別怕,就疼一會兒,不上藥就好不了,還會留疤,女孩子的皮膚上是不能留下疤痕的。”

殷羽眨了眨明晃晃的眼睛,輕一點頭,便不動了,抿着嘴忍着。

襲風見她抿得泛白的嘴,略微一哂,溫聲道,“你若是疼,便喊出來,很快就好了。”

殷羽依舊緊抿着嘴,搖了搖頭。

襲風無奈笑了笑,“脾氣可真倔。”

處理完身上的傷,襲風帶着殷羽到準備好的房間休息。

襲風怕殷羽睡得不習慣,特意在室內染了助眠的熏香。

不多時殷羽便沉沉地睡了過去,襲風將殷羽放在外面的胳膊塞到被子里,給她蓋好,又守了她一會兒才退了出去。

在劍奴所的這些日子,殷羽便沒睡過一個安穩覺,着實是累着了。上午睡過去之後,到了晌午都沒醒,襲風見她的小臉睡得酣甜,也不忍叫醒她。

到了日跌十分殷羽還沒醒,襲風本想叫醒她,先生說過今夜月圓,一定要給她吃下這藥丸,壓制她體內的一味蠱。

他方才給她看過,那種蠱是鬼獄司,是至毒至邪之蠱,他不明白先生為何不幫她把那蠱取出來,卻得知那是海棠公主的意思。

襲風看着她恬靜的睡眼,能做的就只有心痛,他不知道為何海棠公主為何要這樣做,但無論處於什麼樣的原因,他都沒法違背。

襲風心疼地將她的上半身抱起靠在他的身上,十分輕柔地輕輕搖了搖她的胳膊。

殷羽的眼睛這才微微睜開了一條縫。

在劍奴所缺的覺,受的罪,在好好休息之後全都找上了這副弱小的身軀,殷羽啞着嗓子,含糊不清地說道,“我好累,還想再睡一會兒。”

襲風失笑,柔聲道,“好,都依你,但是須得把這葯吃了再睡。”

殷羽想也沒想,拿過他手裡的藥丸便放進了嘴裡。

襲風看着她不帶一絲防備的樣子,心中微顫,初見時這丫頭那般警惕地瞪着她,不到一天的時間卻又這樣信任他,心思純凈得讓人心疼。

襲風在這一瞬間忽然決定不告訴她身體里存在鬼獄司的事,他一定好好照顧她不受一點折磨,護着她的滿心純凈。

殷羽吃得痛快,卻沒想到這藥丸竟然這樣苦,到嘴裡之後便迅速化為了一灘苦水,順着嗓子淌進去,讓人想吐都吐不出來。

襲風看着殷羽皺在一起的小臉,立即塞了一顆先前準備好的青梅果脯到她的嘴裡。

一會兒之後殷羽忽然睜開眼睛看着襲風,小聲道,“我可以再吃一顆嗎?”

襲風當即被她有些羞怯的樣子逗笑了,“當然可以,既然醒了,那咱們去外面透透氣吧。”

兩人捧着雕着細竹葉的碟子,坐在祭巫閣十里竹林最深處的溫泉旁邊,一邊吃着青梅果脯,一邊欣賞西跌的落日餘暉。

傍晚的秋風微涼,掃着十里竹葉紛紛揚揚下落,夕陽便在這些飄落的竹葉縫隙灑下來,斑斑駁駁,就像被切碎了的,細緻入微的溫暖。

“阿羽。”

殷羽嘴裡塞着青梅,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眼神詢問道,你是在叫我嗎?

襲風淺笑,“我以後都這麼叫你好不好?”

殷羽想了想,點了點頭。

十二歲的少年襲風聲音極輕,耳朵有些泛紅地說道,“以後只有我可以這麼叫你好不好?”

殷羽睜着圓圓的大眼睛,想也沒想,點了點頭,口齒不清地說道,“好啊。”

襲風的耳朵更紅了,伸手摸了摸殷羽的柔軟的鬢髮,卻笑得格外燦爛溫柔。

殷羽將嘴裡的青梅咽下去,站起身緩緩旋轉身體,合上眼睛,伸手觸摸飄落的竹葉和細碎的夕陽,神色恭敬而虔誠,就像接受最神聖洗禮的信徒。

一會兒之後,她忽然睜開眼,轉頭看向襲風,笑着說道,“襲風,我喜歡這裡,怎樣才能留下來?無論多艱難,我都想試一試。”

襲風被她這突如其來,坦率直白的一句喜歡震到了,愣了一瞬,思忖片刻,正色道,“我會用盡全力讓你留下來,就算到最後還是沒法讓你留在這裡,但,不管你去哪兒,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殷羽大大的杏眼瞬間亮了起來,重重地點頭,“好。”

很多年後記憶深處,兩人都記得那時是初秋,泛着微風,但那日從竹葉縫隙漏下來的夕陽卻格外的溫暖。

也是從那時起,殷羽最喜歡吃的果脯定是青梅,襲風最喜歡的衣服,定是紋着竹葉的白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