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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卓聽了沈皇后的想法吃驚得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身子微微顫抖,半晌後徑直跪在了自己的親妹面前,“曼霜,我替沈家列祖列宗謝謝你。”

沈曼雙趕忙從座位上站起身,“兄長這是做什麼,行兒是我的親侄子,是咱們沈家唯一的香火,無論如何我都是要救他的,你快起來。”

沈卓這才緩緩起身,抹了一把淚,唉聲道,“只是委屈了安寧,安寧是金枝玉葉,如今被迫下嫁給行兒着實是虧待她了。”

沈曼雙“眼下這是唯一的辦法,只能這樣了,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找陛下。”

沈卓拉了沈曼雙一把,“還是先問問安寧吧,那丫頭脾氣倔。”

沈曼雙眼神堅定地望着前方,厲聲道,“這事,由不得她。”

沈曼雙不愧是身為六宮之主多年,如今這睥睨四方的氣勢着實是有威懾力,沈卓一時間竟然有些被鎮住了。

沈卓一時間不免有些失神,二十年前,曼霜還是個刁蠻任性的小丫頭,安寧這性子當真是分毫不差地隨了她,那時候陛下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這丫頭見陛下的第一面竟然把陛下撞了,還囂張得叉着腰讓陛下給自己道歉,陛下不僅給她道歉了,還答應賠給她一套新裙子。

二十年,不受寵的皇子成了九五之尊,刁蠻任性的丫頭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而他,也從一個王爺侍從,變成了權傾朝野的寵臣。

當年,他們彼此依靠,在夾縫中相護扶持着,終於走上了這條通天之路。

只是,多年誅心算計,彼此之間再不復了當年的信任無間。

當年,最不敢提是當年。

沈卓這麼一失神的功夫,沈曼雙便已經由宮女扶着去了御書房。

沈卓收回自己忽如起來的念舊,又恢復了素日里深潭般幽深不見底的眼神。

要想站在最高處,就得斷絕情義,無情無義方能走得更遠。

……

沈皇后方一進御書房,便直挺挺地跪在了,“陛下,臣妾有一事要向陛下稟報。”

明帝眼睛微眯,面露疑竇地看着她,“皇后這是怎麼了?起來再說。”

沈皇后依舊跪在地上望着明帝,並不說話。

明帝見狀,示意左右全部退下,接着道,“皇后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沈皇后依舊跪在地上,微微嘆了一口氣,“陛下,是安寧出事了。”

明帝握着奏則的手一緊,當即抬起來眼,“安寧出了什麼事?”

沈皇后聞言眼圈當即紅了,“安寧聽說行兒被下了大獄,在宮裡鬧着要死要活,方才才好不容易平靜下來。”

明帝蹙眉問道,“安寧不是一直都是屬意蔣衡么,怎麼忽然間為了沈霄行要死要活的。”

沈皇后面色平靜地道,“自從上次臣妾舉辦茶壺為安寧擇婿蔣衡沒去後,安寧就對蔣衡死了心,這段時間一直是行兒在旁邊照應着,這才從心灰意冷中恢復過來,如今這對小兒女真真是情投意合,我聽安寧說她已經和宵行圓房了。”

明帝氣得把奏疏摔到了地上,呵斥道,“混賬,這沈霄行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連朕的公主都敢染指,我看他這腦袋是不想要了。”

沈皇后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保持冷靜,“陛下息怒,臣妾聽聞這件事也是氣了好一通,方才在乾寧宮氣得喘不上,路也走不了,如今才有了力氣,便趕忙找陛下稟報此事。這事着實是他們的不對,但生米煮成熟飯,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安寧心系行兒也是不爭的事實,臣妾懇請陛下留行兒一條性命,不要讓安寧年紀輕輕便守了寡。”

明帝斥道,“你也是糊塗,親都沒有成,何來守寡?”

沈皇后被怒斥也不畏縮,反倒揚着頭看着明帝,“陛下,安寧跟我講了她的意思,此生非行兒不嫁。”

明帝氣得拍桌,“這傻丫頭定是被那沈霄行灌了迷魂湯了,竟然要為了他搭上自己的終生幸福。她在何處?朕去看看。”

沈皇后料定明帝定會去親眼確認,早已命檀香給安寧的湯里下了葯,如今已經在她的床榻上昏睡。

明帝到時,便見安寧面色蒼白,毫無血色地躺在明黃色的錦被裡,一動不動,了無生氣。

明帝心中微痛,腳步有些不穩地走到安寧的床邊坐下,手掌撫着她的臉,目光疼惜,“我的傻寧兒,你這是何苦。”

自從十年前平兒失蹤後,他便把所有對平兒的虧欠全都補償給了這個活潑愛笑的女兒,人人說她刁蠻任性,但他卻知道她是他的小棉襖,女兒就是比兒子貼--

心,知道他這個父皇有多不容易,常常在他面前講笑話逗他開心。

明帝扶着安寧的臉頰,輕輕地喚道,“寧兒,寧兒醒醒啊,你就這麼狠心不管父皇了么?”安寧還是沒有一點反應,明帝轉頭望向沈皇后,“太醫怎麼說?”

沈皇后站在床前,戚然道,“陛下,安寧這是心病,心病還得心藥醫,臣妾懇請陛下留行兒一條命吧,就當是為了安寧,否則,臣妾真的擔心這丫頭一時悲痛做出傻事來。”

明帝望着安寧蒼白憔悴的容顏,終究是心軟了。

他原本也沒想要沈霄行的性命,他如何不知道沈霄行是沈家的命根,若是要了沈霄行的性命,無異於逼沈卓造反。他只是想削了沈霄行的官籍,囚在大牢里以此來拿捏沈卓。

卻不想這個傻女兒竟然這樣痴,把自己折騰成這般要死要活的。

明帝琢磨了一會兒,想出了一個兩全的法子,將沈霄行流放十年,罰他永不入仕途。流放途中意外叢生,生死莫辯,他若是有命回來,再說尚安寧的事。時隔十年,安寧就算對他有情,日子久了也會淡。

……

刑部

自從私鹽案證據直指沈家之後,明帝便任命蔣衡為本案的主審。

明帝下旨將沈霄行送進刑部大牢後,蔣衡便洞悉了明帝的意圖,這是要敲山震虎了。

沈卓操控私鹽經營,做出了此等動搖國之根本的事,明帝竟然還要袒護他,蔣衡對於明帝的心寒更甚了。

這個朝廷是從根里腐爛了,這個根源便來自於明帝本身,過於看重權力制衡之術,卻根本不把君臣大義,公正嚴明放在眼裡。積弊已久,根本無法在朝夕之間改變,如今大齊唯一的一點希望,便是期待晉王上位之後能整頓朝堂之上的淫靡風氣。

蔣衡按律提審沈霄行,沈霄行被帶到堂前卻無論如何也不肯跪,兩個押解的獄卒硬是把他按到了地上。

沈霄行呸了一聲,“蔣衡,背后里耍手段,你果然比任何人都在行。”

蔣衡並未在意沈霄行這種無理取鬧的說辭,但沈霄行素來對他反應過激,他也着實沒心思看沈霄行在這裡胡言亂語,遂把審理沈霄行的事交給了副審何振,而自己則坐在一側旁聽。

沈霄行見了氣得罵道,“蔣衡,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裝什麼清高,還是你覺得你根本沒有審理本官的資格,所以退到一旁當縮頭烏龜?”

蔣衡好似沒聽見,端起桌上的茶杯,見是君山,便隨意飲了一口,喝完當即蹙了蹙眉,神色如常地咽了下去。

蔣衡只喝君山,這是鄴城眾所周知的事,刑部的何大人才特意命人準備了上好的君山,以免他喝不慣。

但這茶,蔣衡依舊喝不慣,他喝的君山皆是冷甘泉文火慢煮,再濾過次出來的,而眼下這茶大抵是熱水燙出來的。從前他只喝鳶尾泡出來的茶,香氣馥郁,綿軟持久。後來夜曦成了他的侍女,他慢慢習慣了夜曦泡的茶。夜曦着實不是作侍女的料,錯誤花樣百出,泡茶卻是泡的極好,香氣甘凜,清淡悠長。

蔣衡望着手中這茶杯,思緒免不得想起了不辭而別的某人。他明知她是冷情的性子,卻還是讓晉王幫他把她留下來,他也不知把她留下來,他能做什麼,眼下她可不再是心思單純的侯府侍女夜曦了,而是冷血寡情的絕殺刺客殷羽。

蔣衡的面上染上寒霜,冷着臉把那茶杯重重地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再沒有拿起。

一旁審理沈霄行的何大人見了,心中忍不住捏了一把汗,看來這茶泡得還是不行。

審理期間,沈霄行咬定此事與他無關,蔣衡便命人把徐家父子帶上堂來當面對質。

徐子峰卻一口咬定經營私鹽只是他一人操控,與沈家無關,甚至反咬一口,說蔣衡手中的賬冊是偽造的。

蔣衡拿起賬冊,翻到最後一頁,在右下角找到了沈家特有的印信牡丹花雕沈字印章讓衙役遞給沈霄行,“這印章世上只有一枚,在沈太尉的手上,我想沈公子應該認得這是什麼。”

沈霄行面上染了灰敗之色,卻依舊死不認罪。

審理一直持續到日跌時分,蔣衡沒心思再和他們耗下去。他也知道這件事是沈卓在操控,沈霄行不過是替罪羊罷了,遂讓人把沈霄行關到大牢里收押,將一干辭呈移交御書房,等明帝那邊的旨意。

掌燈時分,終於來了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罪犯沈霄行勾結南境官吏,操控經營私鹽,證據確鑿,罪不可恕,念及爾是初犯,並未直接參与其中,罪不至死,流放西境蠻荒之地,十年之後方可重獲自由之身,罪犯徐子峰徇私舞弊,貪贓枉法,經營私鹽,動搖國之根本,其罪當誅,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