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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繼續趕路,終於在這日黃昏出了沙漠,進入到北狄境內。出漠北之後,只有一家客棧,兩隊人全都住到了這家客棧。

客棧不大,分為三層,一層是飯廳,二層三層住人。

蔣衡一行人住到了三樓,另一撥人住到了二樓。

夜深人定之後,蔣衡站在窗前,想起第一次在洛城見那女子的感覺,越發覺得像她。

但今日白天在沙漠里趕路,那女子的身體似乎很羸弱,而且眼盲。

她總是生機勃勃,富有活力,絕不是這般的。

他有些不明白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麼,她死他的懷裡,沒有心跳沒有呼吸,人死還能復生嗎?

他用力捏着窗棱,過了許久,腦中忽然閃過那日她說的一句話。

她說她有一個大盜朋友……

蔣衡想到這裡身子一僵,轉身快步衝出了房間。

然而等他衝到她的房間時,那裡已經人去樓空,他一把抓住過來清理房間的店小二,厲聲問道,“她人呢?”

店小二被嚇了一跳,忙道,“她只在這裡洗了一個熱水澡便走了。”

“去哪裡了?”

店小二有些遲疑,“我……我也不知道。”

蔣衡一把掐上他的脖子,冷聲道,“說。”

店小二憋得喘不過氣來,求生的慾望讓他腦中一閃,“跟她一起的那個少年問過我遙城往哪邊走,他好像要去遙城霰雪谷採藥。”

蔣衡這才鬆開他,直接從二樓窗戶躍下,去馬棚牽馬。

商陸和一眾影衛聽到動靜全都快速收拾好跟了下來。

“公子,您這是要去哪裡?”

“遙城”

商陸攔住他,“公子,您不是要去夷城找察布談判嗎?”

“先去遙城。”蔣衡躍上馬,望着皎皎月色,唇邊不自覺溢出了笑意,“雖然很不可思議,但,她回來了。”

話音剛落便策馬朝遙城的方向追去。

商陸和影衛全都有些懵,“她……是誰?”

很快,商陸回過神來,能讓公子如此的,只有他家少夫人,可少夫人不是已經過世了嗎?

一群人不明所以相互對視了一眼,打馬追了上去。

無論公子要做什麼,他們都會誓死追隨。

在去遙城的路上策馬疾馳了一個時辰,終於在山谷間遠遠地望見了前面的馬車,但那裡似乎出了事,一隊北狄士兵把人攔了下來,此時正在審問。

蔣衡一邊揚鞭策馬,一邊快速看了一眼那邊的情況,那隊北狄士兵大約有百人。他帶了十三名影衛,要直接吃掉這支隊伍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那是她,讓她重回這世間,是上天給與他的恩賜,這一次,他就算死,也要護她周全。

蔣衡率先趕到,拔出長劍墨壁一劍斬斷了那個將領的頭顱,接着開始清理她馬車周圍的北狄士兵。

文弱少年見勢嚇得縮到了馬車上,擋在了車門前,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阿姐,我保護你。”

女子嘆了一口氣,“寧虞,你進來吧,別讓他們誤傷了你。”

寧虞看着文弱,也很害怕,但依舊抓着木棍抵在車門前,“不行,我答應過尊長一定要保護好你。”

女子也不勉強,由他去了,緩緩合上眼睛,開始驅動自身的血液運行。。

商陸和十三影衛也很快趕到,沖入廝殺之中。

不知何時那兩個鐵面人也拔出劍大開殺戒。他們的功力一般,卻全都是力大無窮,身披鐵甲刀槍不入,帶着鐵甲的拳頭甚至能將北狄兵砸在地上動彈不得,似乎只一拳便把人胸前的肋骨全都打斷了。

蔣衡身手好,影衛作戰能力超強,再加上這兩個鐵甲人的輔助,不多時便把這近百人的北狄兵消滅掉了,結束時所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蔣衡顧不上胸前和左肩的傷,走到馬車前,想掀起帘子,終究是停住了手中的動作,有些遲疑地問道,“你們怎麼樣?”

寧虞從車內出來,道“阿姐很好,有勞挂念。”

兩人見面,一時間都有些詫異,蔣衡看到穆寧虞之後,越發篤定車內的人便是她,正要上前,卻被穆寧虞攔住了,“別去,她累了,不想見任何人。”

蔣衡壓住心中巨大的歡喜,停住了手中的動作,聲音沙啞地道,“她,到底怎麼樣了?”

寧虞垂眸,“我只能說,她還在世上。穆家人會盡全力醫好她。”

還在世上,這和活着是不一樣的,想到她如今這般懼怕日光,他甚至忍不住想,難道她如今是個鬼魂嗎?

不過,至少她還在這世上,這便是上天對他的恩賜。

既然她不願意見他,他自然是不能勉強她的,萬一把她嚇跑了怎麼辦。

蔣衡垂下半空中的手,道,“阿曦,無論何時,我--

都在,你若想見我,隨時都可以,這一次,我再不會離開你身邊。”

刺客殷羽也好,大齊嫡公主魏安平也罷,都已經被賜死,如今他只願她只是一個女子,從今以後,她只是夜曦。

她是他永遠的曦光,無論過去,還是將來,她若在,他的世界便是光明的,她若逝去,他的世界只剩永夜陰霾。

還好,她如今回來了。

影衛和鐵甲人清理北狄士兵的屍體,蔣衡則把寧虞拉到一旁,詢問夜曦如今的狀況。

“她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寧虞嘆了一口氣,“這事說來話長,阿姐如今活在世上,全因她十幾年前體內被種入了鬼獄司,她體內的鬼獄司非同尋常,為百年蠱,可活百年,鬼獄司早已融入她的身體,鬼獄司不死,便不會允許她死去。

當年她飲下鴆酒後,並沒有真正的死去,鬼獄司在清理她體內的毒素,導致她出現死亡的假象。結生養的西藏獚曾飲過阿姐的血,在阿姐出殯那日發現了異常,才會對着她的棺槨狂吠不止。

結生察覺不對,便將這事告訴了尊長,當年太平村雨災時地下發現了能進入皇陵的暗道,尊長便帶人經由那裡進入皇陵內部。那時阿姐已經有了呼吸,只是沒有清醒,尊長讓人把她從皇陵裡帶了出來。

從皇陵里出來之後,阿姐泡了整整一年葯浴才清醒過來,醒來之後這雙眼睛便只能在暗處視物,光亮時她什麼也看不見。”說到這裡寧虞面露痛色,“不只是眼睛,阿姐的身體也很害畏光,稍微強烈的光照便會讓她的皮膚乾裂,痛苦不堪。”

蔣衡想起白日她在沙漠里對日光的畏懼,心中一痛,“她這般怕光,為何你還要帶她外出,還要來北狄這樣兇險的地方?”

“我在族中古籍上查到了一種藥材血河草,可以治這種眼疾,血河草只有遙城霰雪谷里才有,而且是採摘當天入葯療效最佳,所以最好是阿姐一同前來此地。”

蔣衡若有所思,“你可有把握治好她的眼睛?”

寧虞無奈搖了搖頭,“這只是古籍上記錄的一種方法,只有四五成的把握,不過尊長已經對族中下令,所有穆家醫者都要盡全力醫治阿姐。”

蔣衡看着馬車的方向,“你同我說實話,她如今到底怎麼樣了?”

寧虞亦看過去,猶豫了一會兒道,“白天時日光傷了阿姐的皮膚,先前在那客棧阿姐泡了葯浴才稍微緩和過來一些,我讓阿姐好好休息,但阿姐怕你起疑,便一定要趁夜離開。”

蔣衡眉頭緊蹙在一起,聲音變得有些沙啞,“她如今為何這般不想見我?”

寧虞嘆了一口氣,“阿姐覺得自己如今似人非人,是個怪物,她醒來這半年接觸的只有穆家人,其餘故人全都沒有聯繫。”

“故人……”聽到這個詞,蔣衡的心被刺了一下,他於她而言只是故人了嗎?沉默了一會兒,他忍不住問道,“穆家人,她可見了穆襲風?”

寧虞搖了搖頭,“沒有,襲風堂哥屬南疆穆家,和我們並非一支,如今還不知阿姐並沒有死。”

蔣衡緊蹙的眉目微松,朝夜曦的馬車走去,停在馬車的車窗外,思量片刻道,“阿曦,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可你知道嗎?這一年多我每一次睜開眼都希望你能回到我身邊,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是我此生唯一,無論何時你願意回來,我都會在你身後。”

馬車內的人緊緊地抓着衣袖,貝齒咬着下唇,幽藍色的眼眸落出淚珠來。

車內一直沒有動靜,但蔣衡知道她一定聽到了,遂不再逼她,溫聲道,“阿曦,你不用勉強自己,我們來日方長。今夜你好好休息,明日我送你去遙城。”

蔣衡為了讓她好過些,說完便走遠了。

車內人聽見遠去的腳步聲,心中鬆了一口氣,伸手捂住了滿面淚痕。

為什麼他待她這麼好,而她如今卻成了這般模樣。

笨蛋,為了我,不值得啊。

為了讓夜曦修養身體,眾人原地休息,到了清晨才繼續趕路,走了半日有餘趕到了遙城。

眾人選了一家客棧落腳,夜曦這才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蔣衡為了不讓她覺得緊張,不再靠近,只站在一丈遠的地方。視線卻一直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再也不捨得移開。

一年半的時間,她消瘦了太多,原本的她身材勻稱而健美,而此時的她身形纖細,腰肢不盈一握,北狄境內風沙大,似乎這風再大些便可以把她吹飛了一般,落在寧虞手臂上的素手指骨分明,似乎只包着一層皮肉。

她到底經受了怎樣的痛苦才會消瘦如此,讓人看着心中撕扯似的疼,蔣衡死死地握着墨壁劍,以免自己會情不自禁地擁她入懷。

夜曦從馬車上下來站穩後便鬆開了寧虞,微微側頭,隔着白紗望見了一個極其模糊的身影,遮住日光時她還是可以見到一些模糊景象的。

望了一會兒,越發覺得那高挑矯健的輪廓格外熟悉,她微微一愣,很快便轉過頭去,心跳如鼓。

如今她只想把自己藏起來,不想見他,更也不想同他說話。於是便像個受驚的小獸,加快步子落荒而逃。

蔣衡的內心被刺痛了一下,沉默着隨之進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