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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那聲音又吟道:“我欲乘風去,撫琴誦平生。高處舞清影,瀟洒戲人間。”吟罷又問:“你們碧海國的古詩果然是極好的。你可知道這是哪位名家之作?”

蘇曉塵琢磨着這幾句,平仄又不對,用詞也古怪,正想是碧海國哪位詩人的奇作,只聽那婢女又嘟噥道:“奴婢讀書少,楊公子莫要騙我。從沒聽過哪位名家有這樣的詩句,只怕又是您現編的吧,奴婢可不會又上當了。”

朱芷瀲這邊已忍不住了,趴着窗邊大笑:“老楊,我們碧海國哪有這種亂七八糟的詩句啊!你不要壞我碧海的名聲。”

那老楊慢悠悠地回道:“原來是三公主殿下駕到,有失遠迎,請亭中一敘。”言辭恭敬,態度卻十分隨便。

朱芷瀲邊往亭子走邊笑:“老楊你今日瘋啦,跟我說話這麼文縐縐的,聽着彆扭死了。”

蘇曉塵瞧着兩人言語間這麼一來一去,是平日里熟絡慣的樣子,大為好奇這老楊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跟着朱芷瀲剛在亭中坐下,屋裡就走出來一個人。

此人身材平平,相貌平平。年齡看上去有個二十五六,白白凈凈一副書生的樣子,穿着半新不舊的長衫,頭戴一頂黑色小瓜帽,眼睛倒是很有神。他看着蘇曉塵神秘地一笑,行了一禮,道:“伊穆蘭刃族楊懷仁,見過蘇學士。”

蘇曉塵聽他上來便自報家門,忙站起來回禮道:“蒼梧國蘇曉塵,見過楊兄。”

朱芷瀲在旁邊有些捉急,忙道:“哎呀你們倆個真是麻煩。大蘇,老楊平日不是這樣婆婆媽媽的人,你別看他裝得一本正經的。老楊,你今天搞什麼鬼呢?又是撥弦又是鞠躬的。”

老楊陪笑道:“蘇學士不是風雅之士嘛,我今日得見,也得附庸一下嘛。”

蘇曉塵暗笑,心想附庸風雅這四個字大約是被他曲解了,看來伊穆蘭人學南邊的詞句是學不大好。

這時亭外的婢女已奉上茶來。

蘇曉塵一看,是幾盞烏黑色的土陶杯,寬口方底。擺在桌上,倒似是幾截老樹根,形狀也各有迥異。

老楊端起茶壺先給自己倒了半盞,又給朱芷瀲倒了半盞,最後才給蘇曉塵倒了茶。

蘇曉塵思忖着,公主位尊,老楊又年長,縱使自己是客,最後才給自己倒茶也是情理之中,當下並不在意。

老楊看他神色淡然,心中又贊了一聲好,年輕人不驕不躁,很是難得。朱芷瀲卻叫了起來:

“大蘇,看來老楊對你還真是青睞有加,這茶第一杯最是味糙,第二杯方有起色,第三杯才是最好喝的,他居然給你倒了!”

蘇曉塵一懵,這什麼茶,還有這樣的道理。

老楊哈哈一笑:“蘇學士莫要怪我最後才給你斟茶,小瀲說的確是真的。這是我們伊穆蘭的土茶,名喚惡鴉。此茶性寒,但能驅惡除瘧,對身體很有裨益。斟頭盞茶時,一傾一收,壺內茶水回蕩調和,藥性方顯。次盞茶二傾二收,倒出去的茶雖有藥效,但不如壺內再次回蕩過的藥性好。所以替你斟的第三盞才是最好的。”

蘇曉塵聽得十分好奇起來,以前舅舅愛喝茶,好茶他是見了不少的。什麼佛白眉、四葉金瓜、柳絲青,都是聽着就讓人舌底生津的名字。這茶倒好,叫什麼惡鴉,一副凶神惡煞的架勢,還真像是伊穆蘭人會取的茶名。

而且還是第三盞才好喝?

“那現在壺裡的余茶倒成第四盞是不是藥性更好?”蘇曉塵不禁問道。

老楊嘿嘿了一聲,做了個手勢,旁邊的婢女便連茶壺帶茶盤全端走了。

“蘇學士,這第四盞已是三傾三收,藥性大盛。飲入臟腑,寒氣逼人,那便有害無益了,所以此茶只能斟三盞。其實世上之事也多如此茶,過猶不及。多了,就有害了。”老楊說道最後一句的時候,瞧着蘇曉塵,眼裡大有深意。

蘇曉塵聽了默不作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並不是在回味老楊的話,而是忽然覺得他嘿嘿的那一笑十分耳熟,可細想卻怎麼也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足足喝完杯中的一半茶水後,蘇曉塵忽然盯着老楊說:“勞煩楊兄跟着把下面的話重複說一遍,讓我聽一聽。”也不等老楊回答,便兀自念了起來:“王母請我去赴宴,我卻待此與君見,小哥,來一卦不?不準不要錢。”

老楊一聽,臉上顯出幾分尷尬。倒是朱芷瀲在旁邊笑了起來,“老楊,我說你瞞不住大蘇的吧?他可是聰明得很呢。”

蘇曉塵一聽,果然自己沒有記錯。那日被從毛賊窩裡逃脫下山,途中遇到的那個奇怪的算命先生,那聲音和今日的聲音十分相似,但看容貌則完全不同。自己和老楊明明是初次相見,但老楊對自己卻是一種十分知曉的感覺。

碧海之行,雖不知道自己的背後有多少雙眼睛緊緊地注視着,但老楊毫無疑問是其中的不容忽視的一雙。

此人是敵是友?究竟什麼目的?

老楊也尷尬地笑了笑說:“也不是有意要瞞着蘇學士,只不過那日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就沒想再提。”

啥?舉手之勞?蘇曉塵看着老楊一副恩公自居的樣子,一時語塞竟不知從何談起。

“可當日我記得你容貌不是今天這樣的啊。那日好像還要瘦一點,而且要老很多。”

朱芷瀲拍手笑道:“哈哈,你可不是第一個被老楊的易容術騙過的人,他的易容術可厲害得很呢。”

原來如此……那日你是易了容來跟我搭話,如此裝神弄鬼,真不是個老實人。蘇曉塵想到這裡,忽然心念一動,趁老楊端起茶杯喝茶時冷不丁地探身上前對準老楊的左臉就是一掐。

饒是老楊也未料到他有如此舉動,痛得右手一哆嗦,茶杯砸到桌上,左手捂住臉直叫喚。所幸那茶杯結實,倒把桌子給砸出個小坑來。

朱芷瀲也驚呆了,呼到:“大蘇你掐他幹嘛?”

“此人虛虛實實,上次在山下就給我擺迷魂陣,你說他那日是易了容騙過了我,焉知今日不是也易了容出來見我的?”蘇曉塵後來每每想起那日毛賊解圍的事來,就覺得十分蹊蹺,今日見了此人,頓時覺得說不定就是此人在背後搗鬼,心中很有些忿忿。

朱芷瀲頓時哭笑不得,忙擺了擺手說:“大蘇你誤會了,老楊就是長這副模樣的,他都住宮裡那麼多年了,打從我見他第一眼起,他就是這張臉。怎麼可能易容嘛。”

蘇曉塵一聽,再仔細一看老楊,只見他白白凈凈的左臉上已是紅了一道,看來自己剛才也是使足了力氣,當下又生出幾分歉意來。

朱芷瀲見狀幫着打起圓場來:“老楊你也是,當日救他就救他,幹嘛還易容去逗他嘛。好啦,你也別怪他了。”

老楊哼哼唧唧地捂着臉說:“是是,是我不對。我本來那日就是去給他指個路,一時好玩才裝了個算命的而已。何況我又沒有歹意。再說了……我哪兒敢怪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