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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卷宗所述,當時發現礦藏時的金礦乃是富礦,可熔煉之後就變成了貧礦,我在想是不是這礦石中有什麼端倪可尋,不如細細看看這礦石。”

朱芷瀲歪着腦袋想了想,心中覺得好像是這個道理。當然,最關鍵的是不用繼續往前走了,不如就着這個台階下,於是故作調侃地說:“嗯,蘇大學士說得在理,本公主本來還想再往前探一探的,那就依你所言,不走了,就近先看看。”

蘇曉塵也哈哈一笑,回道:“謝公主納小生之言。”

兩人舉燈靠近洞壁,昏黃又柔和的燈光映在壁上,礦岩頁上的斑斑點點的金子閃耀出細微的精芒。蘇曉塵接過油燈,又朝高處照去,只見光芒折射到四周的石壁上,宛如一片片星圖,匯聚成了一條淡黃色的星河。

這哪裡是尋常能見到的景象,蘇曉塵和朱芷瀲不由地都仰着脖子看得呆了。

一時四下寂靜,只有這點點光芒,如夢如幻,倆人早已忘了方才的膽怯,心下都生出幾分柔情來。

朱芷瀲的身後緊貼着蘇曉塵舉着油燈的臂膀,衣衫婆娑之間,心下有些怦動。

她正要開口說話,忽然聞到一股臭味,心想,這傢伙也真是煞風景,什麼時候放屁不好,非要這個時候。於是轉過身去,一臉厭惡地說:“大蘇你是不是……”

她忽然看到蘇曉塵也是皺着眉頭看着她,雖然沒說話,但她瞬間讀懂了意思,立刻大叫起來:“我沒有!明明是你,明明是你……”。“放的屁”這三個字還未出口,忽然怔住了,隨即心底一陣寒意襲來。倆人同時睜大了眼睛,朝着洞穴深處望去,想的卻是同一件事:

妖獸來了?

蘇曉塵左手高提油燈,右手擎起一根木棍,將朱芷瀲掩在身後。兩人聞得惡臭之氣越發濃重起來,緊接着聽到洞穴深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蘇曉塵感到背上竟然已經濕透了,他轉身對朱芷瀲說,咱先往洞口走,快!

朱芷瀲拽緊蘇曉塵的衣袖就往回走,才不過幾步,身後窸窣聲大作,不由回頭去看。這一看,三魂七魄直嚇散了一半。

只見兩三條高如小樓,粗如樹榦似蛇一般的東西扭着通體黢黑的身子朝他們襲來,雖然行進得不快,但蛇頭上下浮動,伴着惡臭陣陣,眼見幾乎要把整個洞穴都要擠滿!

蘇曉塵更是嚇得上下牙齒胡亂打戰,他下意識地推了一把朱芷瀲,大喊一聲:“快走!你趕緊先走!”

朱芷瀲此刻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真有妖獸,何苦要來這什麼破洞穴,何苦還要拉着大蘇來,這下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下次再也不敢造次出來冒險了,可還有下次么。

她邊哭邊使出全身力氣想拉着蘇曉塵一起走,奈何身子不聽使喚,早已癱得跟軟殼蟹一般邁不出步子,又被腳下的碎礦石一絆,哎唷一聲倒在地上了。

蘇曉塵見她倒地,暗暗叫苦,眼見蛇頭離自己越來越近,心知今日不能逃生,不由悲從中來,嘆了一聲:“舅舅,孩兒先走一步。”

當下把心一橫,大喊一聲:“妖獸,我與你拼了!”說完,掄起木棍對準上方先襲來的一個蛇頭砸了過去,用的正是鐵花親授的棍法。只聽噗嗤一聲,那蛇頭應聲而斷,碎成幾段。

蘇曉塵正詫異間,斜上方又是一個蛇頭襲來,他冷不防左臂被撞了一下,油燈脫手而出,跌落在地上。頓時整個洞穴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蘇曉塵心下大駭,手中木棍舞得七零八落哪裡還管什麼章法,只求能護住周身,捱得一刻算一刻。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個蛇頭襲來,也不知道從哪裡襲來,無底洞一般的恐懼把蘇曉塵逼得狂叫起來。

朱芷瀲在一旁聽得他如瘋了一般地嘶吼着,手中木棍風聲作響,時不時地還聽到幾聲噗嗤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擊碎後落在了地上,心裡只恨自己幫不上忙,從懷中掏出幾枚飛鏢來,又看不清妖獸的方向,生怕誤傷了蘇曉塵,只得伏在地上煎熬着這每一分每一刻。

過了好一會兒,惡臭未散,窸窣聲已漸漸消失,蘇曉塵的吼叫聲也慢慢力竭變成了喘氣聲。他摸索着地上,找到了油燈重新點上,看到朱芷瀲正趴在近處一臉淚花地看着他。

他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急切地問道:“你可有傷到?”朱芷瀲哇地一聲哭出來:“你這個獃子,我趴在地上能有什麼傷,你也不先看看你傷到了哪裡。”

蘇曉塵轉身看了看方才搏鬥的地方,發現已經沒了妖獸的蹤跡,地上留下的是一堆堆黑色如焦炭一般的東西,像是方才妖獸身上掉下來的。蘇曉塵上前撿起一小塊嗅了嗅,一股焦熱的余臭尚且刺鼻,不禁丟開手去。再看看身上,除了蹭了一堆的焦灰,似乎也沒有什麼傷。

“鐵花教我的棍法還當真管用,好像每一招都能打到剛才妖獸的腦袋,回頭見了她我可得好好謝謝她。”蘇曉塵定了定神,回想到剛才搏鬥的場景,真覺得恍如隔世。

“你還惦着謝鐵花,快扶我起來,咱們先逃出去再說吧。不然妖獸又來了怎麼辦?這個沈嫻雲!還說是刁民蠱惑人心,明天我就上堂擊鼓去,我看她敢說我蠱惑人心!”朱芷瀲說得心中也是一股怒氣。

蘇曉塵聞言也覺得再逗留下去甚是不妙,趕緊扶起她,兩人一攙一拐地向洞口走去。

直到他們走到洞口,洞穴深處才現出一個人影,很快就又遁入了黑暗。

星夜清冷,梟聲孤鳴。

朱芷瀲和蘇曉塵拖着疲憊的身子逃出了礦洞,經過這一夜的折騰,他們幾乎耗盡了所有的體力,朱芷瀲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想趕緊爬到床上好好睡一覺。

蘇曉塵雖然更累,但腦中的思索卻絲毫沒有停止。因為隱隱中,他覺得這一路走來有太多令人尋思的地方。

如今細細回想起來,方才洞中的妖獸,雖然上下翻騰得令人毛骨悚然,還撞上了他的左臂,但他總覺得不像是活物。鐵花傳授他的棍法招招凌厲,自己也擊中了妖獸不少。可搏鬥之後,地上沒有一滴的血跡,就連自己的身上也是毫髮無傷,這只是偶然?

可若不是妖獸,這荒廢的洞窟中,毫無徵兆的現形,令人作嘔的惡臭又如何解釋?

忽然,蘇曉塵又想到一件事,進洞時的那群礦工明明是六人,被自己嚇得逃散的時候卻是五人,那麼剩下一人呢?自己和小瀲都守在洞口時,既沒有看到那人出來,也沒有在入洞後撞見那人,那麼這個人到底到哪裡去了?

想到這裡,他忽然心念一動,他拽住朱芷瀲的胳膊示意她先別走。

“怎麼?”朱芷瀲見他一臉凝重的沉思狀,看得出心有所悟。

蘇曉塵輕輕“噓”了一聲,示意她別說話,拉着她躲到洞口旁邊的草叢中,靜靜地伏下身子。

朱芷瀲雖不明所以,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知道他頗有些主意,便不再問,也靜靜地伏在他身邊。

過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洞口邊出現了一個身影,朱芷瀲險些驚呼起來,洞里居然還有人!

蘇曉塵倒沒有很意外,他死死盯着那個人,看着他動作利索地把洞口掩上,又背起一個包袱。

月光皎潔,那人小心地環視了一下四周,臉轉過來的時候,蘇曉塵認出正是之前那群礦工中一起入洞的其中一人。

果然有詐!

蘇曉塵悄悄地對朱芷瀲說道:“怕是咱們在茶館裡的時候,就已經被他們盯上了。”

朱芷瀲本就是個聰穎的人,一聽此言,登時醒悟過來。自己和大蘇在茶館裡聽到的那番對話,分明是事先就安排好故意讓坐在隔壁的他們聽到的。不然怎麼會這樣巧地把民變的來龍去脈交代得如此清楚,又昭昭然地告訴他們二人晚上要來這南華銷金案事發的礦洞。

可他們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如果要想壞他二人性命,把他們引入洞中就可以動手,何以還特意留了兩個人守在洞口不讓他們進?說起來,大姐允許自己來南華島如此隱秘之事,連母皇都不知道,這群礦工是如何能摸透自己的行蹤還能料事在先地來演這場戲的?

一個謎團的背後不是真相,而是更多謎團,這才是可怕的。

朱芷瀲用迷茫的神情看着蘇曉塵,她想知道為什麼。蘇曉塵苦笑地搖搖頭,用眼神示意她跟着那個人。

事到如今,也只有跟着那人看看到底是什麼來頭,才好判斷他們真正的目的了吧。

山路崎嶇,蘇曉塵和朱芷瀲都不敢跟得太緊,小心翼翼地一直隔着十餘丈開外的距離。一路上兩人也不敢說話,唯恐驚了前面的那個人。

眼見那人快要走出山谷拐到大路上去,蘇曉塵回頭看了朱芷瀲一眼,示意她加緊腳步莫要跟丟了。再一回頭,那人卻消失在谷口拐角的一棵大樹後,已然不見了。蘇曉塵心下一聲不好,正要疾步趕上,大樹後突然一聲凄厲的慘叫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