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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芷瀲忙執着母親的手,柔聲道:“母皇看我不是好好的嘛,其實……其實多虧了蘇學士在,還是他聰明,讓聞和貴放了我們。”

蘇曉塵一愣,這陸行遠來逼問我,連你也把這難題甩給我。看着滿大殿的人都盯着自己,急中生智說道:“是,那聞和貴確實伸手了得,又發現了我二人的蹤跡,逃脫不得,只好從屋頂上下來了。我們見屋內屍陳遍地,觸目驚心,也擔心會對我們不利。我便遊說於他,勸他放了我們。”

陸行遠放聲笑了起來:“蘇學士真不愧是慕雲氏的高足,原來一張嘴便能說得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徒放了你們?且問問諸位信與不信。老夫倒是更相信,你一開始便與那聞和貴早有預謀,心懷不軌!”

朱玉瀟知道蘇曉塵深得慕雲佑的真傳,又伶牙俐齒,如今聽着陸文馳對趙鈺之死顯然暗中有鬼,反倒替蘇曉塵向明皇開解:“姐姐不妨聽聽塵兒是怎麼遊說聞和貴的。”

蘇曉塵道:“我對那聞和貴說,公主殿下是奉撫星台之命而來,我是奉蒼梧國太子殿下之命而來,倘若你要對我二人不利,便是一舉得罪了碧海蒼梧兩國,除非你一生遁形於伊穆蘭荒漠,不然天下之大將再無你容身之處。”

陸行遠哼了一聲道:“此等言語,便能唬住,豈非三歲小兒?”

蘇曉塵不理會,繼續說道:“我又說,你操勞一世,不過是為了保住手中的富貴,你現在所做的一切,也是為了保住性命。可紙包不住火,你便是殺了我們,也於事無補。如今銷金案一事我們並不清楚其中緣故,不如你坦誠相告將功贖罪,那麼有公主殿下在此,她可承諾替你在陛下面前討得一道赦令,保你日後性命無虞。”

陸行遠大喝一聲:“荒謬!如此殺害朝廷命官窮凶極惡之人怎能放過,你又怎可狐假虎威借殿下之名妄圖法外施恩,難道你以為我碧海國是蠻荒之國沒有王法嗎?”又轉身道:“陛下,如此巧言令色之人的說詞,信不得啊!”

柳明嫣在一旁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國公勿怒,眼看都命懸一線了,這還不把能說的都說上啊?我猜想這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是不是呀?蘇學士?”說完,對着蘇曉塵嫣然一笑。心想,好機智的小子,不知道他今日出現在撫星台上,是不是也是朱芷凌的安排。

正想抬頭看看朱芷凌,卻發現她依然躲在偏殿中沒出來,心中暗道:我今日來做了你的急先鋒,你倒躲在裡面把自己擇了個乾淨,好生自在。

果然,明皇一板臉,指了指蘇曉塵道:“朕倒覺得,他說得很好。”一面摸着朱芷瀲的小手,溫言嘆道:“倘若你有個什麼事,朕……朕當如何是好?”

陸行遠見明皇一說到朱芷瀲便有些亂了方寸,知道這話再說下去也是不入聖聽,大為失望,無奈唉了一聲。

蘇曉塵繼續說道:“聞和貴聽得能保住性命,便將南華銷金案的真相和盤托出,還將沈嫻雲帶來的這半桶蝕金水交給了我們。我又叮囑他不可再殺人,想必是我們走了之後,他才將這位白沙營的勇士送回去的吧。”

那白衣侍衛聞言,十分感激地對着蘇曉塵就是一抱拳:“原來如此,我道是自己僥倖逃脫,不想是學士出言相助,還要多謝學士救命之恩!”簡簡單單一句話,聽在一旁的陸文馳耳中,卻是無比的諷刺,他再也顧不得父親的眼色,大聲喊道:“陛下,臣與那聞和貴確實有過交集,但都是寶泰局開礦之事,怎會去弄什麼妖獸,又怎會去搞出這些陰謀詭計來?分明是這蘇學士血口噴人,胡亂攀扯,居心叵測。”

明皇並不理會陸文馳,問朱芷瀲道:“這蘇學士方才所說的,可是真的?”

朱芷瀲一揚眉道:“自然是真的,蘇學士可是誠實之人,再說了,他是蒼梧國的臣子,與南華銷金案有何干係非要來攀扯我碧海國的大臣?有這案子的時候他還沒生呢。還說居心叵測……你有本事測一個給我瞧瞧。”說話時對着明皇,最後一句卻是甩給階下的陸文馳的,直把陸文馳噎得一句話也回不過來。

朱芷瀲說的固然是小性子的氣話,可蘇曉塵年不過十七,又是蒼梧國的學士,生平第一次踏足碧海,確實怎麼想都與南華銷金案扯不上利害關係,要說他在構陷陸文馳,明皇確實難以相信。

柳明嫣見事情已說到這一步,從袖中又取出一本文冊,呈遞給明皇道:“陛下,沈嫻雲死前曾留下這本冊子,上面詳細記述了南華銷金案的來龍去脈。陛下可看一看,與方才白沙營的士兵和蘇學士及清洋公主殿下所言是否一致,再看那字跡是否與先前的奏章一樣是出自沈嫻雲本人之手。”

陸文馳一聽還有奏本,已是慌不擇言,喊道:“陛下!那沈嫻雲生性狡猾,久未升遷,因此對臣懷恨在心。對!她……她必是心有怨恨,才會留下這等陰毒誹謗之言,這……這絕不可信啊!”

柳明嫣笑道:“陸大人真是記性不好,這沈嫻雲可是陸大人親薦的呀,怎麼會是生性狡猾之人。而且就在方才,陸大人還誇讚她做事嚴謹一心為民,沒什麼貪念,如今又說她因久未升遷而心生怨恨,這可真是紅口白牙,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你……”陸文馳被柳明嫣嘲諷得頭上幾乎要冒煙,急得肚子上都沁出汗來把官服打濕了一大片。他強忍了一口氣,半唬半勸地說道:“柳大人……我與你素日既無公怨也無私仇,你今日如此胡編亂造,咄咄逼人,就不怕引火燒身嗎?須知南華島是你南疆總督府所轄,南華銷金案若有差池,你南疆總督亦是難辭其咎!”

柳明嫣冷冷地看着他道:“陸大人此言差矣,南華島是在南疆總督府的轄內,可憑着當年令尊大人的威風,沒讓南疆總督府對南華銷金案管過一次,說上過一個字,從頭到尾都是由你陸大人的戶部一手遮天包辦了的。我這個南疆總督,還真就無咎可辭!”

陸行遠在一旁被說得臉上一陣火辣,心中幡然醒悟。

原來如此。陸行遠雖然不是個作威作福之人,但南華銷金案事關陸文馳,又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出於愛子心切,當時把所有案情的處置都未讓南疆總督府插手,實是折了柳詹的面子。南疆老總督柳詹性情懦弱為人隱忍,看來他當年雖是忍了,卻一直心存芥蒂。這二十年來倘若陸文馳與南疆總督府融洽相處此事大約也能安撫得過去。但按他知曉這個兒子的性情,定是越發不把南疆總督放在眼裡,再說沈嫻雲又是見風使舵之人,平日里也對總督府視若無物,於是新仇舊恨堆在一起,方凍成了今日的三尺之冰。如今柳詹已卸任,遇上柳明嫣這般潑辣之人,再看準了機會忽然發難,就不難懂了。

唉……孽子。倘若你有文駿的半分謙和,何至於此?

明皇聽他二人吵得不可開交,斥責道:“好了!朕怎麼就不能看這冊子了?朕又不瞎,難道辨不出這是不是沈嫻雲的字跡么?”

說完翻開一看,果然與先前那本奏章上的字跡一樣,且還有清州知府的朱印。奏章上從陸文馳與聞和貴如何密謀陷害趙鈺,到如何將偷換金礦的樣本送與戶部工部進行勘驗,如何用熔金之爐把黃鐵煉化成青煙,再假造證人證物誣陷趙鈺私吞國庫,事發後拿累計半年的真賬簿交給先皇陛下以擾聖聽,騙得先皇下詔冤殺了趙鈺,自己得以執印於戶部,為了掩人耳目,又造出妖獸,將黃鐵礦洞徹底封存寫了個清清楚楚。

直把明皇看了個觸目驚心,合上文冊細細一想,方才這幾人的證詞都是零零散散,合在一起,拼出了個大概,並無矛盾之處,如今再看了這本文冊,方覺得如夢初醒。原來當年睿智如母親那樣的人,竟也被騙過了,不由心中惱怒!

其實她哪裡知道,當日聞和貴翻出這本文冊時,便與蘇曉塵已細看了一遍後,記住了大概,再塞入那白衣侍衛的懷中送回了白沙營。今日殿上各人的一番說詞,實是各自取用了這文冊上的記述的一部分而已,拼在一起當然與那文冊上說的一致無二。

同一番話,從不同人的嘴裡說出來,就會變得十分可信,正所謂三人成虎,眾口鑠金。更何況這番話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再斷章取義,避重就輕。便是明皇,也分辨不出真偽了。

陸文馳跌跌撞撞地滾了過來,伏在地上一臉悲苦地喊道:“陛下,陛下且容臣解釋……”

柳明嫣絲毫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立刻打斷了他的話頭,斬釘截鐵地說道:“陛下,事到如今,臣請陛下撤去先皇陛下的封印,將那礦洞打開,裡面是金礦還是黃鐵礦,只需一驗便知。”

一句話把陸文馳說得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