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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隻幼豹,想着它與自己相似的命運,葉青梅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它。

然而,麻煩很快就找到了葉青梅的身邊。

在葉老四家隔壁,住着一戶葉家的長輩,在村中老一輩兄弟中排行第八,是葉家三兄弟的堂叔,葉老四喊他八叔叔。

八叔叔從小對葉家三兄弟不錯,只是為人古板守舊,最看不得違背傳統習俗的事物。

聽聞自己的侄子葉老四收養了一隻小花豹,八叔叔就擔心起來。

在他看來,一名獵人,不好好地打獵,卻去收養獵物的幼崽,是一件很愚蠢,很離經叛道的事情。作為一名長輩,他一定要阻止這樣錯誤的事情發生。

當天晚些時候,八叔叔就找到了葉老四,指着正趴在花花身旁,與幾隻小狗崽擠在一起的小豹子,盯着他問道:“你真的準備收養這頭畜生?”

“是的,八叔。”葉老四老實答道。

“你想過沒有,等它長大了,會不會在村子裡傷人,吃牲口?”

葉老四一愣,想了想,說道:“應該不會。”

“不會?你看清楚點,這可是野獸!你也是名獵人,野獸的習性你還不知道嗎?它是養不熟的!”

“這——”葉老四的目光落在小花豹的身上,又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女兒,目光漸漸柔和,說道:“八叔叔,我想試試。您放心,我不會讓它傷害村中的任何人的。”

“可笑!一隻豹子,你竟然說能夠讓它不傷害人?就算你能,你想過要養活它,要費多少肉食,你養得起嗎?”

葉老四的倔勁也上來了,硬梆梆地說道:“八叔叔,多謝您老的關心,這些問題,我會想辦法解決。作為一名獵人,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你——你會為你的決定後悔的!哼!”

八叔叔見說服不了自己這個侄兒,哼了一聲,氣呼呼地離開了。

葉青梅閉着眼睛躺在葉老四懷中,把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本來,她還擔心,葉老四會被那老頭說服,聽到葉老四最後還是堅持收留小花,這才放下心來。

就這樣,幼豹子被葉老四留了下來。在沉默乏味的生活中,葉青梅雖然被困在這具幼小的身軀里,被動地吃喝睡覺,卻因為這幾隻幼崽的陪伴,不那麼寂寞。

在心裡,葉青梅分別給它們取了個名字,喚作小白、小黃、小黑和小花。

每天,除開吃喝拉撒,看幾隻幼獸打鬧耍寶,葉青梅就是躺在搖窩裡睡覺,或者回憶前世生命的痕迹。

枯燥的吱呀聲里,葉青梅默然地躺在搖窩中,或者看着葉老三兄弟整理獵物、製作修理農具刀箭,或者安靜地看着薛氏操持家務、教訓孩子,或者冷淡地看着幾個叔伯家,小子追雞攆狗的玩鬧。

很多時候,葉青梅什麼也沒有做,只是睜眼看着屋頂,看着窗外的青梅,看着梅樹後的天空,想着從前的人和事,想着那些名字。

也是這樣的梅雨天,那個叫葉靜的女子,在教室里,聽教授講課;在實驗室里,做着物理、化學實驗;在圖書管理,如飢似渴地閱讀着各種書籍。

也是在這樣的艷陽天,那個叫葉靜的女子,在操場上,和戰友們打軍體拳,練匕首操;在跑道上,和戰友們列隊跑着五公里;在戰術訓練場上,和戰友們一起摸爬翻滾,跑四百米障礙。

靶場上,那是教官帥氣的身影。很多時候,同學們走後,莫教官會把葉靜留下來,偷偷給自己開小灶:有時會教自己手槍射擊的動作要領,有時會教自己使用81杠的注意事項。

有幾次,莫教官會喊上那個叫葉靜的女子,偷偷地來到訓練場,在他完成訓練後,教自己打狙擊步槍。自己和他一起卧在草地上,他握着自己的雙手,或者比划著,那雙手是那樣的溫暖,那樣的厚實。

教官瞄準時認真的模樣,真是帥氣呀!

自己以優異的成績,保送上了學院航天通訊專業的研究生,室友和教官真誠的祝福自己,那一夜,大家喝得酩酊大醉。

大四的春季運動會上,那個叫葉靜的女子,獲得了女子組手槍、輕武器、五公里、徒手格鬥、400米障礙等項目的兩個第一名、三個第二名和女子五項全能冠軍。

畢業晚會上,戰友們高呼着葉靜這個名字,高喊着“小葉子”,為她曼妙的舞姿鼓掌叫好。

畢業後,那個叫葉靜的女子,與莫教官約好,在H省西部山區旅遊後,就去她的家鄉,去見她的母親,那個含辛茹苦把她帶大的女子。

最初的幾個月里,葉青梅幾乎每天都會夢到這一幕幕場景。在睡夢中,她也會因那些人,那些事,突然笑出聲來,或者靜靜地流出眼淚。

那些事情,如此縹緲,可又如此真切,交織在一起,卻無處尋覓。

而眼下的一切,似真似幻,那麼的不真實。可是這些人、這些牲畜、這座小院子,又是確實存在,不容置疑。

作為一名堅信科學的力量,信奉無神論的理工科高材生,葉青梅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自己怎麼就來到了這個地方呢?

她幾乎無時不刻都在想着:自己在哪裡,戰友在哪裡,莫教官在哪裡,姆媽,你在哪裡?

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了半年之久,葉青梅的頭都想疼了,也沒有一個結果。葉青梅一出生的時候,她就發現自己能夠講話了,可是七個月中,她什麼也不說,只是默然地看着周圍的人和事,眼神冷漠、哀傷、帶着股審視。

葉老四早就發現了自己女兒的異狀。只是這個本分木訥的中年漢子,在妻子死後更加的沉默了。他只是拚命地進山打獵、採藥,回家後一得空,就抱着葉青梅,一邊輕輕搖着,一邊哼着難聽生澀的調子。

每當這時,葉青梅才會停止回憶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沉默地審視着這個男人——這一世的父親,眼睛裡不自禁地流露出三分冷漠和三分憐憫。

這種審視與疏離,一直延續到到第二年新年的時候,因為一件事情,才發生了細微而持久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