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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天佑三十三年,正月初一,天空陰陰的,飄着細碎的雪。上午,將將巳時的時候,葉老四一手抱着葉青梅,一手提着個竹籃子,帶着大黃一家五口和小花,來到了村西山坡的墓地。

按照葉家村的習俗,每年的初一,是給頭一年的新墳掛墳的日子。

葉老四抱着葉青梅,走到妻子九妹的墳前,把籃子放在墓碑前,靠着墓碑坐了下來。

大黃和花花,趴在主人的腳邊,低聲哀嚎着注視着墳頭,似乎也知道,那土堆下面,埋着的是它們的女主人。

三隻小狗和小豹子,則好奇地四下跑動着,這裡瞅瞅,那裡嗅嗅,似乎感受不到自己主人悲傷的情緒。

大黃惱怒地走到為首的小花跟前,用一隻前爪輕輕扒拉了一下它的頸背,又沖幾隻幼崽“嗚嗚”低聲嘶吼了幾聲。

幾隻幼崽這才老實起來,湊到葉老四身旁,低伏下身子,骨碌碌轉動着眼珠,好奇地望着自己的老主人。

葉老四取出籃中的祭品,仔細地擺在墳前,緩緩說道:“九妹,我來看你來了。”

“你看,這是我們的閨女。她叫葉青梅,長得好看吧?”

“當然好看了,像你!”

……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一邊說著,葉老四從腰間解下一個葫蘆,一邊喝起酒來。

這天上午,葉老四坐在九妹的墳頭,絮絮叨叨說了很久,喝了很多酒。

葉青梅趴在葉老四的懷中,把頭埋在葉老四的懷中,安靜地嗅着他身上的氣息,聽着他的絮叨,不由得痴了。她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他身上的味道,對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生命中的父親,不再抵觸。

她已經習慣了這樣被抱在葉老四的懷中。習慣,是很奇妙、很強大的一種東西,它可以改變一個人,可以改變很多事物。也許,習慣,就是一種愛吧。

葉青梅趴在葉老四的懷中,,抬頭看看這個悲苦的男子,又低頭看看那塊木牌和上面刻着的名字。

這堆黃土下面,躺着的就是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母親嗎?她是什麼樣子的,溫柔嗎,好看嗎?是她帶給了自己第二次生命,可自己卻沒有見過她一面。

而姆媽,自己在那個世界的姆媽,喪生在山洪之中,自己同樣再也看不到你的樣子了,只能在心中默默念着你的名字。

姆媽,你的遺體是否被人找到,你是否也躺在這樣的墳堆下面呢?

想到這裡,葉青梅不由得悲從中來,眼淚止不住地流淌下來,喃喃地喊出聲來:“姆媽——”

聽到哭喊聲,醉意薰薰的葉老四猛地驚醒,驚喜地看着懷中的葉青梅,不相信地說道:“青梅,你會喊人了?”

葉老四低頭親吻着葉青梅的臉蛋,硬硬的鬍子扎得葉青梅臉蛋生疼。葉老四緊緊地把葉青梅抱在懷裡,對墓碑不停地說著:“九妹,你聽到了嗎?你的女兒喊你姆媽了!喊你姆媽了!”

大黃和花花在邊上,注視着葉老四父女二人,抬起頭也汪汪地叫了起來,叫聲中,帶着欣喜的意味。

葉青梅,抬着頭,痴痴地看着欣喜若狂的葉老四,半年多來葉老四陪伴養育自己的情景一幕幕在自己眼前閃過,她把小臉蛋輕輕地貼在葉老四的胸口,輕輕地說了一聲:“爸爸。”

只是,這聲爸爸,說得很輕很輕,葉老四,並沒有聽到。

。。。。。。

自那天葉青梅喊出“爸爸”兩個字後,她就接受了葉老四這個父親,同時也接受了自己穿越到另一個世界的事實。

在清醒的時候,葉青梅不再去想以前的那些人和事,她把他們深埋在心底,不再觸碰。

或許是受葉青梅潛意識的影響,那些前塵往事,竟也很少再出現在夢中,只是偶爾才會夢到那些人和事。

開春的時候,葉青梅覺得已經厭倦了躺在搖窩裡的日子,想。是應該起來到處走走,到處看看這個世界了。

葉家眾人,也很快發現了葉青梅給他們帶來的這個新的驚喜。

一天上午,八個月大的葉青梅,不聲不響地從搖窩裡爬出來,胡亂披上件棉襖,套着靴子,獨自一人,走到葉老三打鐵的作坊,站在一旁看葉老三打鐵。

“啊呀咧,梅子,你怎麼來了!”路過的薛嫂子看到這一幕,連忙趕了過去,把葉青梅抱在懷中。

“梅子,你怎麼過來的?”薛氏低頭問道。

“嬸子,我自己。嘻嘻!”葉青梅眯着眼睛,學着小女娃奶聲奶氣地斷斷續續說道。

“不得了咧,這女娃有些了得啊!”薛氏嘖嘖稱奇地對丈夫說道。

“嗯,”正專心修理一把獵刀的葉老三,聽到妻子的話,回頭看了葉青梅一眼,說:“老婆子,你沒發現青梅一直太安靜了嗎?小小的人兒,卻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鐵蛋,過來——”葉老三又沖院子里正追着小黑亂跑的大兒子喊道:“把你青梅妹妹領到外面玩去。”

葉老三又對葉青梅說:“小傢伙,這裡溫度太高,不是你現在能夠玩耍的地方,去和哥哥們耍去吧。”

葉青梅點了點頭,掙脫薛嫂的懷抱,搖搖擺擺地往院門口走去。葉青梅拖了張小木凳坐下,看了看院子里的兩個小男孩,又看看自己稚嫩的雙手,嘆了口氣,想着,老娘我兩世為人快三十歲的人了,哪裡需要你們這倆小屁孩帶着玩耍啊!

。。。。。。

葉老四回到村子,遠遠地看見院子門口坐着的葉青梅,愣了愣,欣喜地大步走過去。

葉老四丟下獵物,彎腰把葉青梅抱起,笑着沖屋裡喊着:“三嫂,梅子,怎麼坐到門口來了。”

沒等薛嫂回話,葉青梅自己答道:“三伯伯嫌我礙事,我來門口等你。”

“哈哈哈——”葉老四聞言一愣,笑了起來,復又奇怪的問道:“是你自己走過來的?”

聽到聲音的薛嫂走了出來,說道:“是呀,四叔,這小娃子醒來了,居然自己走了過來,你哥怕她受傷,讓她來院子里玩耍,她就坐到這裡來了。”

自從掛墳的時候,聽到葉青梅喊出那聲姆媽後,或許是那一上午的縱酒,一上午的絮叨,釋放掉了胸中鬱積的悲憤,葉老四漸漸開朗了起來,也不再如前一年那般沉默悲傷。

而葉青梅時不時地冒出一兩句話語,也使得這個男人重新煥發了活力。從此,葉老四把自己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到女兒身上來。

葉老四意識到,現在,他生活的目標,就是好好地把女兒帶大。就讓以前的一切,沉入塵封的舊夢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