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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媽媽一家是鐵定能討回來,至於贖買田產的事卻並非顧老太太就能獨斷拍板,春歸只是提出了自己的意願,沒等老太太開口轟人,就極知情識趣的先行告退,在這節骨眼上,她可不能就這樣把老太太氣死,一來太過便宜了這位,再者也實在得不償失。

不過一轉身兒,春歸卻並沒有停止反擊。

她摻着興老太太一邊往外走,一邊壓低聲兒道:“伯祖母有沒覺得,劉嬤嬤今日一言不出,實在太過反常。”

“你若不提醒,我還真沒注意!”興老太太纏着小腳,又上了歲數,雖沒幾步路,行走起來也是顫顫巍巍慢慢吞吞,便乾脆在一處樹蔭下,設着的石墩子上坐下來,又指着另一個讓春歸也坐,才道:“那老刁奴,往常最是蠻橫,雖不敢頂撞我,見我把她家主母擠兌成那樣,必定也會幫腔,確然今日有些反常,倒像是突然就很畏懼我的模樣。”

“不是孫女兒自大,恐怕劉嬤嬤真正畏懼的人,並非伯祖母呢。”便壓低聲兒,把她的猜測有所保留的道出,隱瞞的當然是通過阿娘的亡靈窺聽證實那一段。

興老太太神色頓時肅厲:“春兒,你這猜疑可非同小可,到底有沒有實據。”

“不瞞伯祖母,孫女並沒實據,可一想到這些疑惑的地方,心裡總覺得不察探清楚不踏實,所以,孫女希望伯祖母能援助,再行試探。”

興老太太這回沒急着應允,思量了足有一盞茶的時間,才道:“要真是,宗家行為這等謀害人命的歹毒事,國法不容,顧長榮還有什麼資格為一族之長!這事必須要追察,春兒需要什麼幫助,直言便是。”

對於興老太太這樣的反應,春歸其實心裡已經有了一捆竹子——顧長興夫婦二人對她如此支持,目的又哪裡是交好拉攏如此簡單?且興老太太剛才那話,也就挑明了他們的終級目的,或者說交換條件。

他們可以配合春歸,但一定要得到宗長之位。

“孫女也是憂心不已,宗長之位,關係家族興衰,在孫女看來,華英哥哥的才品,實在不能勝任,不比得華明哥哥,是靠才學考得生員,又正直上進,考取功名是早晚之事,才能肩挑宗族興旺的責任。”

說的雖然是華字輩的子弟,但要若顧長榮不倒,將來顧華英作為宗孫繼承宗長是必然的事,也只能顧長榮先倒了,輪到顧長興掌理族權,他的兒孫才有可能後繼宗子。

春歸這麼說,實際上就是與興老太太正式奠定了聯盟的關係。

緊跟着又說她的需要:“今日宗伯母指給孫女那二婢女,定為耳目之用,可試探之事,卻不能先露了痕迹,孫女要安排人手,多有不便與阻滯,故而,還望伯祖母指點,該怎樣做,才能避免打草驚蛇。”

這話說得雖然隱晦,但興老太太卻明白言下之意。

“你雖把宋家的幾口舊仆討回,但他們行事,必被盯梢,更別說那郭媽媽和文喜,且關係咱們家族內務,又是如此厲害的事,沒有確鑿證據之前,總不好讓外人得知……”但興老太太忽然看了春歸一眼,笑道:“真是個鬼靈精,你怎麼知道,我在宗家安排了人手?”

春歸垂了眼瞼,很乖巧謙虛的模樣:“上回伯祖母為孫女終生大事擔憂,告囑孫女,宗祖母另有用意,可孫女想着,宗祖母對伯祖母歷來忌防,哪裡會在沈夫人來訪一日,再兼心裡還有那番打算的時候,邀請伯祖母到場?但伯祖母卻這麼快就聽聞了風聲……”

“可惜你這樣聰慧,卻偏偏是個女兒身。”興老太太倒是一嘆,又再仔仔細細的一番話,很是篤定:“記着我告訴你的這幾個人,按我說的法子行事,消息就能遞出去,別看宗長和宗婦蠻橫,又貪得無厭,要論理家圍人,他們那點手段真上不得檯面,你放心,只要按我說的,就不會打草驚蛇。”

春歸把興老太太的交待一字不漏記在心頭,這才又摻着她繼續前行。

又不出所料的是,顧長榮這個時候,果然不敢計較贖買田地的事,要說來他們也不算吃虧,因這兩年,從李氏那裡賤價買到手裡良田也產生了不小一筆收益,如今又不是白給,本金一文不少的收回。

但宗家一房的人,貪婪成了習慣,心裡卻不會這麼想,只把柄已經被人捏在手裡頭,顧長榮也不是不清楚已經有人在覷覦他的宗長之位,眼下可不是斤斤計較的時候,只能無奈妥協。

這日傍晚,渠出因為百無聊賴,在宗家裡里外外的院子飄蕩着玩兒,冷不丁看見顧華英的妻子吳氏迎面而來,她原本也不在意,卻當擦肩而過時,忽見吳氏收了腳步,蹙着眉頭往她這邊兒望了一望,站了有七、八息時長,搖搖頭才繼續前行,渠出心中便是一動。

她在塵世飄來盪去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知道有一些人,雖不能如春歸一樣目睹亡靈,卻多少有些感應,便好奇吳氏的知覺能到什麼地步。

於是相跟着吳氏,往她脖子後頭吹了口氣。

吳氏立即站住,滿腹疑惑地回頭觀望,到底是沖摻着她的婢女自嘲道:“許是最近發生的事太多,弄得我疑神疑鬼不安生,怎麼總覺得有人暗中窺望。”

婢女四顧,笑道:“大奶奶這真是錯覺,此處也沒個遮擋,敞亮得很,哪裡有人窺望?”

沒人窺望,卻有個鬼呢……渠出撇了撇嘴,卻來了興緻,乾脆相跟着吳氏一直往前,直到吳氏掀了帘子進屋,她也直接從那簾外穿了進去,一眼卻見顧華英,正半靠在床榻上,和一個水靈靈的婢女眉來眼去的調情。

就算吳氏走了進來,顧華英也沒捨得放開那婢女的小手,倒是婢女臊了,硬是掙脫開來,紅着臉給吳氏福了福身,就扭着腰躲了出去。

渠出盯着吳氏看,沒從她臉上看出不高興來,又撇了撇嘴,心道“這又是個三從四德的賢婦,可惜被顧華英這號貨色糟蹋了。”

只聽顧華英一開口,反而不滿:“你三摧四請的,硬是把我從外頭喊回來,究竟有什麼火燒眉毛的事。”

這時屋子裡也就剩下夫妻二人,再加渠出這麼一個女鬼。

吳氏卻仍保持着恭敬有禮,就像沒聽出顧華英的不滿來:“原本不敢打擾相公進學,只是……家裡這一段兒,當真事故迭生太不安寧,要論來,太爺已經讓了步,准許滄大嬸子入葬祖塋,可妾身看着,春妹妹卻不像就此善罷甘休,先是請了嫡支長房老太太出面,又過繼了華彬當她一房的嗣子,緊跟着討回宋媽媽,還逼着贖買回了田產……春妹妹如今,可算得了勢,要論記恨,便是咱們家,尤其是相公,所以妾身是想,相公還當主動與春妹妹修好。”

顧華英越發不耐煩:“死丫頭,要不是當初看她還有幾分姿色,正好鄭三爺……這也是個挑剔的主兒,娶了個宗室的縣主,仍不滿足,又看不上婢女、妓子之流,總想討個傾國傾城,琴棋書畫的外室,還指明要良家子出身,我一尋思,小門小戶的女子有幾個才貌雙全,大家閨秀又不肯當人外室,也只有咱們族裡這死丫頭,必定能合鄭三爺的意,果然,鄭三爺一相看,就惦記上了,等着她除了服,就要抬去外室,又問着我討準話,哪知滄大嬸子死活不樂意,連顧華曲那慫貨也敢就這事沖我瞪眼子,我跟鄭三爺竟無法交待了。”

再加上眼看事情沒成,鄭三爺那頭卻先給了他好處,走了路子讓他進州學,成了生員,又哪裡還容得他反悔?

偏偏就這一件事,卻教顧華英辦砸了鍋,兩頭不討好。

這時發狠道:“要我的意思,乾脆除了這死丫頭,趙知州問起來,就說她沒那命數暴病死了,趙知州還會為她一個孤女,同我們不依不饒?偏祖父瞻前顧後,連阿爹也不贊同。”

“相公也別只顧着說狠話。”吳氏嘆道:“太爺和老太太,最近也多煩心的事,這不,渝四叔和四嬸子,一聽華彬非但取代華曲成了滄大嬸子一房的嗣子,宗家還把原有的田地都還了回去,又跑來鬧一場,說什麼待華曲日後回來,又要怎麼自處。”

“顧華曲哪裡還回得來。”顧華英冷笑道:“你以為我只是說狠話,不敢下狠手呢,當初我設了套兒,引誘顧華曲輸了個血本無歸,好心好意勸說,只要他助着我,把那死丫頭送給鄭三爺,我就替他還了債,他到那地步,居然還不肯,反倒教訓起我來,讓我別打他妹子的主意,有這個攔路石,我還能成事?早就送了他去見閻王爺,他還想着回來呢!”

這話把吳氏嚇得花容失色,白着臉搖搖欲墜,良久不敢置信:“相公,你這話,是嚇唬妾身吧……”

“我吃飽了沒事幹嚇唬你幹什麼!”

“這,這可是一條人命啊……”

“就顧華曲,連喪家犬都不如,還人命呢。”顧華英冷哼道:“想成大事,不心狠手辣怎麼行,我們家的太爺和老爺,就是因為心慈手軟,如今才落得這般境地,既不聽我的,我也懶得過問家裡頭的事,在我看來,功名不功名,原本也沒什麼了不得,就是考上狀元又如何,還不得從個七品官熬起,看看榮國公府,送個女兒進宮當了妃子,就夠好幾代人榮華富貴,我只等着我能作主的時候罷。”

說完就揚長而去。

吳氏跌坐在床榻上,好半響又才掩面泣道:“我的爹娘,你們給我挑了這樣一門婚事,真是坑死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