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梔和江行止埋頭在一堆賬冊裡面，從中午看到下午，桑梔的腰已經在抗議來了，她抬起頭，“你那裡怎麼樣？”

江行止搖了搖頭，他也是一無所獲。

“這樣下去不行，他既然不阻撓我們拿賬冊，應該早有準備。”

江行止之前是想着也許能夠碰碰運氣呢，可現在看來，似乎是他想多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

“主動出擊！”桑梔回答的很乾脆。

……

葉家的分鋪里，六叔正在打着算盤，手指翻飛，已經熟練的不能再熟練了，就是閉着眼睛也不會撥錯珠子的。

小夥計匆匆忙忙的跑過來，“六叔，六叔，外面有一男一女說想要見您。”

六叔眼皮都沒抬一下，“不見。”

小夥計顛顛地跑了出去，不過很快又折了回來，看六叔那胸有成竹的樣子，彷彿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內似的。

小夥計搔搔頭，似乎有些為難，“六叔，那個……”

“早就跟你們說過，說話辦事一定要大大方方的，別那麼小家子氣！”六叔訓斥着小夥計。

小夥計低下頭，並沒有反駁，等到六叔不再言語有一陣了他才敢開口，可見不管他是很害怕六叔的。

“六叔，他們說一定要見你。”

“他們說一定要見我，我就一定要見嗎？”六叔勾起唇角，牽出了一絲嘲諷來，“就說我很忙。”

“他們說……”小夥計本來還是有些猶豫接下來要說的話的，可是一想到剛剛六叔訓斥自己的話，把心一橫，大方的說道：“他們說要跟您談談仙人醉的事兒。”

“沒什麼可談的，他們自己去折騰吧。”六叔連想都不想的就再次拒絕了。

他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要見桑梔二人了。

但是桑梔既然敢來，那就一定是要見到他的，不然她也不會離開。

“他們還說了，如果您不想聊仙人醉的話，那就聊聊葉芸嵐，那個女人說了，總有一樣是您想要聊的。”

小夥計年紀不大，一開始沒反應過來葉芸嵐是誰，剛剛就在被罵的時候，他就想起來了，這不就是葉家那個傳奇的小姑奶奶嗎？

因為害怕六叔，他連頭都不敢抬一下，不然他會看到六叔冰霜一般的臉在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瞬間崩裂開了幾條縫隙，最真實的情緒就從裡面滾滾而出，無法掩飾了。

六叔冷哼一聲，“呵，他們也配跟我聊小姐？”

他並不是在跟誰說話，很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就在小夥計以為自己又要跑出去把那兩個人趕走的時候，六叔卻突然改了口風，“讓他們進來吧，我倒要看看，他們要跟我說什麼。”

桑梔跟江行止進來的時候，六叔依然在算賬，手指翻飛，眼睛依舊盯着賬本，極其自信的撥着算盤，但是桑梔細心的發現，其實他只是在胡亂的撥動着，並沒有真的在算賬。

或許，這就是他對自己內心的保護吧，桑梔並沒有拆穿他。

“六叔！”桑梔先開口。

六叔輕輕的從賬本上抬起眼睛，很快又重新看了回去，“嗯！”

悶悶的聲音，充滿了應付，就像那些不願意清凈被打擾的長輩們似的。

他在擺譜，桑梔先笑了笑，但願他待會兒還能這般淡定和自信。

他不開口，桑梔也沒想着繼續說話，她相信光母親的名字對他的吸引力就足夠讓他耗盡所有耐性的。

果然，六叔以為桑梔會繼續說話的，可是等了一會兒，她卻坐在那裡不聲不響的喝起了茶，這個女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厚臉皮啊。

“啪”的一聲合上賬本，六叔有點生氣，一旁的小夥計嚇得噤若寒蟬，但噴嚏是忍不住的，他憋了半天，還是打了出來。

六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小夥計的雙腿都開始打哆嗦了，“這裡沒你的事兒了，你去庫房看看，還有多少存酒？”

小夥計哪裡還管是不是想要支開自己了，就算是，他也求之不得。

這裡實在是太壓抑了，他都快要瘋了。

隨着小夥計的離開，屋子裡面就只剩下了他們三個人，六叔又等了一會兒，發現桑梔在跟他打心理戰，他不開口，她竟能沒有一點要主動開口的意思。

小丫頭，還挺爭強好勝的。

誰先開口有什麼呢？

六叔忍不住嗤笑一聲，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來找我要談什麼？”

他高傲的看了二人一眼，“我並不覺得我跟你……們有什麼可談的。”

桑梔微微一笑，不管對面的人如何的輕慢，她始終保持着自己該有的禮貌，“剛剛小夥計沒跟您說嗎？我想跟你聊聊仙人醉，聊聊……葉家的小姑奶奶，葉芸嵐。”

桑梔暗中的觀察着六叔的神色，儘管他再怎麼努力的維持着表面的雲淡風氣，可是他在聽到母親的名字的時候，那雙眼睛卻充滿了暗流。

應該是有些故事的。

“仙人醉？我又不知道配方，你跟我有什麼可聊的？”六叔最擅長的就是潑冷水和拒絕人。

“至於小姐，你憑什麼跟我聊她呢？你覺得你有資格？”六叔反問道。

“好，那麼就聊葉芸嵐。”桑梔斬釘截鐵的說道。

六叔臉色大變，“你這個女人，是聽不懂話嗎？我都說了，你沒有資格跟我說她，你是什麼身份，憑你也配直呼她的名字，小丫頭，別以為自己有點本事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桑梔深吸一口氣，緩緩的起身，勾唇淺笑，梨渦蕩漾開來，逆着陽光的她，有那麼一刻竟讓人很恍惚。

恍惚的以為，她是另一個人。

六叔搖了搖頭，喚回自己的理智，他這才發現，這個女人今天的穿着有點不對勁兒。

她衣服的顏色，是小姐最喜歡的湖藍色，她梳着的髮髻也是小姐最喜歡的樣式，而她一笑起來梨渦淺淺的樣子，又有幾分像小姐，難怪剛剛自己會有那樣的感覺。

之前隱約的直覺在這一瞬間更加的清晰了起來，六叔盯着桑梔，看了又看。

恢復了冷靜的六叔冷眼看着桑梔，“誰讓你這麼打扮自己的？”

“六叔，我家相公都沒管我如何梳妝打扮，您是不是管的有點多呢？”桑梔心裡竊喜，今天她是特意找董婆婆給自己指點的，穿這麼一身就是過來詐六叔的，看他的反應，就是她想的那樣子了。

六叔也覺得自己管不着人家如何梳妝打扮，自己是在是有些失禮，於是就快速的轉移了話題。

“你要跟我聊小姐的什麼？我覺得這跟現在的葉家沒有關係，所以，就算我知道什麼，也無可奉告。”

“六叔，你先別著急，我只是找您閑聊聊葉芸嵐。”

“丫頭，我再說一遍，她的名諱不是你隨便直呼的，你家大人沒教你禮儀嗎？她的年紀是你的長輩，你就直呼你長輩的名字？”

六叔顯然有些不悅了。

“好，六叔說的是，那我們就聊聊葉家的這位小姑奶奶。”桑梔覺得刺激的差不多了，不能真的把他給惹急了，那樣就沒辦法繼續接下來的話題了。

六叔聽着桑梔及時的改口，瞪了她一眼後，也沒有再斥責她。

“聊什麼？我倒要看看，你特意來找我，要跟我說小姐的什麼事兒？”

“私事兒！”桑梔再次語出驚人。

六叔心裡一驚，面上的淡定也快要維持不住了，“你……”

“六叔別著急，我們就從您給葉小姑奶奶的那封信開始說起！”桑梔眯着眼眸，一步步的向前逼近。

六叔則被她的氣勢壓迫的只能後退，那封信她真的找到了？

可就算她找到了，也不能斷定就是自己的，她頂多就是在詐自己。

六叔並不傻，腦袋飛快的運轉，想通了桑梔的計謀，於是笑着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桑梔就知道，他會這麼說，“六叔，沒事，您否認您的，我說我的，要是有什麼說的不對的地方，您心裡反駁就好，可千萬別表現出來，不然我就給識破了。”

“你……”六叔氣的吹鬍子瞪眼睛。

江行止坐在一旁，看着兩個人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對於桑梔的咄咄逼人，他簡直要拍手叫好了。

精彩，實在是太精彩了。

本來他還想要引誘六叔寫字，然後對照的，可是桑梔說，不用對比了，那個人肯定是他，因愛生恨才會讓爹娘有那麼大的誤會。

所以她直接就帶着自己來算賬了。

估計六叔也沒想到，桑梔連證據都沒有就敢找上門來吧！

“您喜歡葉家小姐，對嗎？”桑梔問道。

不等六叔回答，又一個問題問了出來，“您喜歡她，可是她不喜歡您，對吧？”

“她不僅不喜歡您，還喜歡上了別的男人，還跟那個男人珠胎暗結，您覺得那個男人哪裡都不如您，可是她就是對您的好視而不見……”

“住口，我不許你這麼說小姐，污衊，你在詆毀小姐。”六叔抬手，惱羞成怒的想要打人，可是有江行止在，哪裡有他動手的機會。

江行止抓着他的手，道：“六叔，老人家不要動不動就發脾氣，對身體不好的，咱們男人，何必跟個小女人一般見識，就讓她繼續說吧，來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