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着白髮老頭努了努嘴，臉上帶着一點不屑。
“老頭子誒，你今天可真是把臉都丟到地上去了。人家從來沒來過普渡齋的人都看出來了，你這幾進幾齣的還沒猜出來，真是……嘖嘖。”
白髮老頭對衛天則忽然變得如此冷靜也有些震驚。
然而因為之前的“恩怨”，他面上是不可能表現出來什麼的，自然也不可能順着小葉子的話去誇獎他。
“行了，那你趕快，我徒弟要撐不住了。”
小葉子哼哼了兩聲，目光越過了兩人落在一旁劉寶的身上。後者已彎下了腰去，額前是大顆大顆的冷汗，臉更是蒼白得像紙一般。
她臉上也略微有些動容，急急忙忙地走過去，伸手在他手上微微一抓。
劉寶只覺得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自手背傳來，而後那若有若無的藥味似乎進入了血液里一般。
心臟處錐心的疼痛在瞬間消失，彷彿從未存在過一般。
他伸手在額前抹了一把，才確認那冷汗不是自己的錯覺。
劉寶心中大駭，這普渡齋的手段果然了得，這哪裡是醫術，分明是傳說中仙術！
一旁的朱雀見他如此，心緊緊地揪成一團。
“老大，老大？你好些了沒有？”
劉寶被她的聲音驚醒，轉過頭去對着她笑了一下：“沒事。”
小葉子見自己玩得有些脫了，也有些不安，小聲地開始解釋：“你心臟絞痛可跟我沒關係啊！你身上本來就餘毒未清，又一直不讓我碰你給你上藥，所以你才會這樣的！這筆賬可不能算在我頭上！”
劉寶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前輩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晚輩自然不會記恨。”
說的是不記恨，可他那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卻實在讓人害怕。小葉子幾乎感覺到山中的風裡都有了些寒涼的意味。
她生生打了個寒戰，轉過身去，還在死鴨子嘴硬。
“這……我本來一開始就想跟你上藥的，是你自己躲開的，這可不能怪我！”
劉寶冷哼了一聲。
小葉子也沒等着他的回應，急急忙忙地往前走了。路過衛天則和白髮老頭身邊的時候又伸手在他們身上抹了兩把。
“行了，你們跟我來吧。”
她的聲音再次變得淡了，卻像是心虛。
一路沉默。
氣氛實在有些尷尬。
所有人都冷着一張臉低着頭趕路。
白髮老頭幾次想耍寶調節氣氛都沒人理會。
終於，朱雀也忍不住了。她側頭看了看旁邊的劉寶，總覺得老大如今的臉色十分的難看，像是下一秒就要開始干仗了一般。
反正現在……也沒什麼其他的事情了，她不在身邊跟着也沒關係了吧？
她一邊在心裡給自己打氣，一邊暗自調解了自己的速度，和劉寶的距離漸漸被拉開。
劉寶看也沒有看她一眼，也並沒有開口問過她什麼。朱雀莫名覺得有些頹，彷彿剛剛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一般。
她把心頭的千頭萬緒壓下，到了小葉子旁邊。
“前輩，你剛剛在我們身上抹的是什麼葯啊？走在這山間還涼涼的挺舒服。”
朱雀心中有些委屈，又不想表現出來，沒話找話地開始和小葉子搭話。
這邊小葉子心知自己玩脫了，生怕待會被這群人一告狀讓師父責備，一聽朱雀搭話就開始不動聲色地邀功。
“這個呀……說來就長了，不過反正都還要走好一會，你要是想聽我也可以慢慢說給你聽聽……老頭子都給你們講過這藥王谷的來歷了吧？”
朱雀心中實在好奇，對着普渡齋的萬事萬物都想要了解得清清楚楚，一見小葉子願意說，立即就開始奉承着套話。
“說過了呀，你們這普渡齋還真是厲害，竟然從一個半真半假的傳說里生生造出了這麼一個地方！這麼多年了，我還從來沒有聽過哪裡的空氣能解毒呢！”
小葉子臉上出現了幾分得意。
“那是自然！我們普渡齋的手段，哪裡是旁人能學得去的？再說了……你說得也不對，那藥王的傳說可不是半真半假的，而是切切實實存在的。我普渡齋的門內的書籍有明言，當年是有前輩到過那真實的藥王谷的！”
朱雀眨了眨眼：“真的嗎？那……那這裡難道就是在那真實的藥王谷上改建的？實在……”
小葉子搖了搖頭：“這就錯了。那藥王谷傳說雖然不假，谷中也諸多草藥，可你應該也聽過‘是葯三分毒’的道理吧？那地方藥草太多太密集，長期無人管理又成出許多變異種來，根本不是什麼解毒聖地，而是實實在在的毒窟！”
朱雀臉上顯出駭然的神色來：“什麼？還有這樣的事？那……那……真的藥王谷尚且如此，你們這普渡齋又怎敢去複製？萬一出了什麼差池可怎麼辦？！”
小葉子臉上顯出敬佩的神色來。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當年我們師祖尋到那藥王谷，也是為了救人，即使最後確認那只是毒窟也萬般的不甘心，所以……”
她故意賣了個關子，轉過身去查看除了朱雀之外的其餘幾人的神色，果真見到衛天則和白髮老頭兩人聽得津津有味，連那劉寶的目光也多了幾分迷離，顯然是被她說的故事吸引住了。
她在心裡暗自雀躍了一下，覺得這故事講得實在不虧。
要不然，還是把普渡齋的事情說得更凄慘更艱難些，說不準能博幾個同情分呢？反正他們去了也只剩下治療了，總不會再有什麼其他人和他們講普渡齋的來源，她怎麼說都死無對證。
小葉子其實只是停頓了一小會，正聽得起勁的朱雀卻覺得百爪撓心。
“前輩，然後呢？你們師祖發現那藥王谷是毒窟又不甘心，之後又怎麼樣了？她是怎麼想到在普渡齋複製一個藥王谷的呢？”
朱雀抓着她的手追問，沒察覺到自己這動作已是十分的親密，簡直猶如多年密友一般。
小葉子神秘地笑了一下才繼續道：“師祖堅信那藥王谷的傳說不是空穴來風，即使親眼所見也依舊不死心，於是在那附近住下了，每日前去查看，並且一直嘗試着解了那藥王谷的毒，看看那毒氣掩蓋下是否還有什麼別的東西……”
按照小葉子的說法，日久天長之後，那藥王谷的毒氣竟是徹底被驅散了。可惜那位師祖被毒氣侵染太久，在那毒氣消散後還沒來得及細細查看藥王谷內的情形便一命嗚呼了。
自然，師祖一開始想救的人也早已不在了。
那位師祖晚年糊塗了，竟讓普渡齋門下所有弟子同她一起去尋找解除藥王谷毒氣的辦法，最後雖終於成功，卻也耽誤了不少事。
許多重病而走投無路的人求上普渡齋卻沒能得到醫治，家人含恨而去，開始造謠普渡齋並不像傳說中那般普度眾生，而是轉投了毒術。
謠言越演越烈，最後到藥王谷內毒氣消散的時候，那傳言已然成了普渡齋的人喪心病狂，在藥王谷設下圈套，引得求醫的人到毒圈中掙扎，以幫他們試毒。
這個時候，普渡齋才發現自己寡不敵眾，即使傳出風聲去說他們在藥王谷只是為了研究藥理也無人信了。
畢竟普渡齋人力被佔用了是事實。
畢竟那千里迢迢來求醫最後卻沒得到醫治的人不是少數。
畢竟……普渡齋名聲太甚，早有人想拉他們下馬了。
說到這裡，小葉子重重地嘆息了一聲，似乎是有些唏噓自家師門曾經的不容易。
朱雀是個沒心機的，竟也一點不懷疑，只眨巴着眼追問她之後的事情。
“之後啊……”
小葉子的目光望向遠方，微微眯着眼，似乎是在努力地回想着什麼。
而後她的聲音再次響起，變得十分輕微又脆弱，像是不忍回憶。
“之後普渡齋的對家們難得看到普渡齋如此虛弱，自然是乘勝追擊，那些被煽動起來的民眾不明所以，也跟着那些人大鬧了普渡齋。一開始他們只是想把普渡齋的名聲搞臭了，後來的胃口卻越來越大……”
普渡齋的醫術傳承何其讓人眼熱？這偌大的名聲又何其駭人？
如今也不過行錯兩步罷了，並不算傷天害理，若是等他們反應過來，又或是等他們繼續開始像從前那般四處救人……
那些人想象得到，真有那一日，今天所有對普渡齋圍追堵截的醫學世家都會成為笑話！
他們自然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於是在一個幽暗的夜晚，一個計劃在那些家族的推動之下誕生了……
普渡齋的人被圍死在了藥王谷。
他們聲稱普渡齋的人這麼多年在藥王谷就是為了研製毒藥，如今藥王谷毒氣已清，想必是他們的毒藥已研製成功了。
傳說那毒藥可在人未能察覺之前控制了人的心神，而後對普渡齋的人言聽計從……
“如今看來不過是笑話，可當所有人都瘋狂的時候，又有誰能夠控制住自己的理智呢？”
小葉子的聲音幽幽的，說完這句幾乎是自言自語的問句之後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