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三娘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哪怕是同樣的話，從沈衣雪的口中說出來，和從自己口中說出來，是有着本質的不同的！

而且，又因為有着沈衣雪和軒轅昰，以及阮向真一家，所以，她連想要掩飾都找不到機會。

夜天縱皺着眉頭聽完，沉聲道：“罔顧人命，坐地起價。若是萬一當真一屍兩命，你可知會給我魔界造成怎樣的損失？”

損失？傅三娘暗暗撇嘴，事實上她可不認為自己會給魔界造成什麼損失！

這只能說是阮向真幸運，那個剛出世的嬰孩幸運，遇到了這個美得不像話的女子。若是只靠她傅三娘出手，能讓那個小嬰兒順利凝聚第一縷真氣，不至於淪為魔痴之身，就已經算是好的了。

那樣的情況下，哪裡還會有真魔氣衝天，引起夜天縱和西門菲兒的注意一說？

可惜這樣的話，她也只敢腹誹一下，口中說出來的卻是：“小人知罪，以後遇到此類事件，已經全力以赴，不計代價。”

這話乍一聽也沒有什麼毛病，沈衣雪卻禁不住暗暗皺眉，傅三娘這話，分明是心中不滿，認為若是讓她繼續出手，是超出了她的能力範圍，強人所難。

當然這也的確是事實，只是在這個事實面前，傅三娘的處理方法錯了。

她本應當向阮向真說明情況，讓其另請高明，結果卻非要覬覦阮秀秀手腕子上的紫玉手鐲，坐地起價，這才引得沈衣雪不滿，出手救人。

對於這些情況，夜天縱自是不知。不但不知，而且竟也不問，只是盯着傅三娘看了半晌，目光淡淡，卻似乎能夠洞悉一切，讓傅三娘都禁不住心虛地低下頭去。

“傅三娘，”夜天縱的聲音再一次傳來，“既然你說，最後出手幫着這個嬰兒改善體質的人不是你，那麼你也就相當於沒有出什麼力氣，自然也就不應當再得到之前商定的酬勞。對此，你可有異議？”

傅三娘想說“我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難道之前我就白忙活了一場”，可是抬眼卻對上了夜天縱目光當中的凜冽之意，讓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以至於這句話，也就沒有說出口來。

夜天縱又道：“情況棘手，你力有不逮也屬正常，只是你卻實在不該坐地起價，獅子大開口，索要更高的酬勞，險些導致出現一屍兩命的局面。所以，對於小懲大誡，還是有必要的。”

這一次他也不再給傅三娘開口的機會：“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就此廢去一身修為，再不做為初生嬰孩改變體質的職業……”

“二，我選二！”傅三娘不等夜天縱說完，就搶先開口道，“小人不想被廢去修為！”

夜天縱沉聲道：“我這第二還沒有說出來呢，你就如此篤定要選？”

若是被廢去一身修為，傅三娘也就相當於永遠退出了這一行，作為一個本身修為就不算高，又沒有太大的提升空間的修者，若是連這一點價值都失去了，她還如何在魔界立足？

因此傅三娘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頭，如同小雞啄米一般：“小人這職業，雖然不甚光彩，然而也算是為魔界保留的人才。還請魔帝陛下成全。”

夜天縱似乎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沈衣雪甚至能從他的臉上隱隱看出一絲陰謀得逞的意味來！

果然，夜天縱的下一句話，就證實了沈衣雪的猜測：“你的話也不無道理，若是沒有了你們這群人，恐怕魔界會出現更多的魔痴，能夠修鍊的人也會越來越少，既如此，就依你所言，換一種方式來處罰。”

傅三娘突然就生出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來，心也開始發虛，然而話都已經說到這份兒上，就是想要改口都已經太遲了。

果然，就聽夜天縱道：“修者不論是修身，還是修心，都是修的自我，藉助於外力，永遠也只能是落與下乘，對於修者本身，也並非一件好事。既然你不肯廢去一身真氣修為，那就將你這些年來，你為出生嬰兒改善體質，所獲得的酬勞，全部都交給你所在轄域內的魔君來保管，直到你自身的修為能夠有所提升，再交還給你，如何？”

全部酬勞？！

傅三娘這一次都不是臉白了，就連腦子裡都快成了一片空白，只剩下了’“全部酬勞”這四個在在嗡嗡地亂響！

雖說是修者修身，修心，不藉助於外物，然而對於他們這些提升修為無望，卻又偏偏出生在魔界的人來說，那些可以收集真魔氣的，可以讓人飛行的，可以讓人延緩衰老的小法寶，或者丹藥，卻是實實在在的重要！

這一下要讓她全都交出來，簡直比直接割傅三娘的肉還讓她心疼！

而且，夜天縱雖然說的好聽，只要她的修為能提升就再次交還給她。可她若是有修鍊的天分，又怎麼會淪落到替人接生，改善初生嬰孩體質的地步？！

再說了，提升修為，提升多少才行，是一個等階還是三個，五個？夜天縱可沒有明說，而且似乎也沒有要說的意思！

也就是說，她的修為是否提升，提升了多少才能拿會自己這些年來為女修者接生，改善嬰孩體質所得到的那些小法寶，根本就不是她說了就能算的！

更何況她們這樣的人，本身資質就不高，又因為平日過於忙碌，修鍊的時間都少，想要提升修為，還不如徒手去攀爬聖山！

想了想，傅三娘深吸一口氣，咬牙開口道：“魔帝陛下，小人資質愚鈍，因此才會轉而為魔界培養人才，減少魔痴的出生。本來就無法用心修鍊，所以……所以，提升修為是不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夜天縱皺起眉頭，臉上顯出一絲不耐煩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傅三娘，你可不要忘了，這是處罰！還是你自己非要選擇的處罰！難道現在又不肯認了？！”

最後一句話，夜天縱的語氣猛地提高，整個人的氣勢也是一邊，就如同一頭憤怒的獅子，不怒自威，直將傅三娘嚇得一個哆嗦，再次癱軟在地！

夜天縱看似豪氣爽朗，粗枝大葉，竟然也有如此腹黑心機的一面，實在是讓沈衣雪也大大出乎了意料。

恐怕，之前說的什麼廢除真氣修為的話，都是假的，夜天縱真正的目的，還是要傅三娘繼續從事她的職業，改善魔界那些魔痴後代的體質，減少魔痴之體的出生。

至於懲罰，那也是有的，對於一個貪財忘義的人，還有什麼比以財物懲罰更加合適的？

而且，夜天縱也說了，只是處罰，並非完全不肯歸還。只要傅三娘能夠提升修為，她這些年來所積攢的法寶丹藥之類，還可以再還給她！

不過沈衣雪覺得，這也不是夜天縱真正想要說的，夜天縱還在逼着傅三娘，最終按照他的意願選擇。

果然，在片刻的沉默之後，半天沒有開口的西門菲兒也開口了：“魔帝陛下，這傅三娘說的，倒也是實情。她們這些人，整日忙碌，的確是少有時間修鍊，提升修為怕是不容易。”

夜天縱道：“修鍊本來就非易事，又何止一個傅三娘？只不過要看其心智是否堅定而已！”

傅三娘低着頭，聽着西門菲兒為她求情，心中對於西門菲兒的感激之情，就又多了幾分。

其實，就連沈衣雪都能看得出來，夜天縱和西門菲兒兩個人是在唱雙簧，按理說傅三娘更應該看得出來。只是她畏懼夜天縱和西門菲兒的身份，又心疼自己的那些丹藥法寶，更不肯被廢去真氣修為，心慌意亂，哪裡還顧得上去多想，細想？

西門菲兒又道：“話雖如此，不過這個傅三娘到底也算是為魔界出了力，改善了魔痴後代的體質，就算沒有太大的功勞，也是有苦勞的……”

夜天縱點點頭：“那倒也是。”

於是，最後傅三娘多年來搜集的小法寶，丹藥，依舊是被迫交了出來。只是夜天縱不再要求她必須提升修為，而是只要她不收任何報酬，成功改善一百個魔痴後代的體質，就將沒收的酬勞，再交還給她。

一百個！

傅三娘還想要說什麼，就聽西門菲兒淡淡道：“傅三娘，今日之事，我也就只能幫你到此了。剩下的事情，你好自為之吧。”

言下之意，傅三娘若是還想要討價還價，她西門菲兒也就不再替她說話了！

傅三娘幾乎將一口銀牙咬碎，不過她總算還是知道好歹的。若非今日阮向真剛出世的兒子出生便具有真魔氣，極其適合修鍊，夜天縱的心情大好，她怕是直接就被廢去了真氣，修為，哪裡還能在這裡挑三揀四？

因此也就低着頭，不敢再說什麼，算是認了這罰。

阮向真一家所處的洞府，雖然接近了西方的紫煙海，然而實際上還是出於夜天縱的轄域範圍之內的，因此只要夜天縱出面就可，不必知會其他魔君。

而傅三娘真正棲身的洞府，卻已經算是西門菲兒的轄域範圍，歸西門菲兒管轄。所以，最後是西門菲兒帶着傅三娘，去沒收她多年來的積蓄的法寶丹藥。

至於西門菲兒會做到何種程度，又是否會給傅三娘再留餘地，夜天縱卻是絕對不會再過問了。畢竟傅三娘對於他們來說，只是一個小人物，警告震懾懲罰的目的都達到，也就沒有必要再揪着不放了。

看着西門菲兒帶着傅三娘離去，夜天縱身上的氣勢也漸漸收斂起來，又恢復成了那一副任性豪俠的形象，緊接着卻深深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