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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大門之內,果然是豐屋中櫛比,高牆外迴環;累累六七堂,棟宇相連延。

過了影壁,外院競相露於眼前,再穿過一側的抄手遊覽,沿着角門一拐,過了一個不大的小花園,便是沈家內院。

內院的慈萱堂中,穿着新衣裳的桂娘,笑得眼不見縫。

可她實在是高興啊。

當日,她把大姑娘推進湖裡,帶着小公子一路北上,本以為是條通往錦衣玉食的登天路,沒成想還沒能出了濟北州的地界兒,去路就被封鎖了。她身上是帶了不少銀兩和首飾,可那個時候有錢也買不來米糧,她帶着孩子勉強支撐了半個來月,又撐不住了。

就在她猶豫着要不要對孩子做點什麼,換口吃食的時候,望山和喬山找到了她。

這兩人都是原先沈刺史的臂膀,桂娘自然認得,有了他們相助,為了讓小公子吃上一口奶,她的生活立時天翻地覆。

至於望山和喬山吃不吃得飽,就不是她該操心的事了。

此刻,桂娘抱着快六個月的沈長楨,聽着諸人對沈長楨的誇讚,圓潤的臉龐上又是得意又是滿足。

沒想到,她一個鄉下婆娘,竟真的有登堂入室,飛黃騰達的這一天。

快六個月的小兒,長得很是瘦弱,臉也有些黃,似有些先天不足,但兩隻眼睛盯着室內的鮮艷事物轉來轉去,看上去又透着一股兒機靈,眾人誇讚着楨哥兒,一團和氣。

春寒料峭,暖爐還沒撤去,蒸騰的熱氣帶着茶香緩緩浮動。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楊氏,看着手中的茶湯,神色微微有些異樣。此茶嫩綠似蓮心、茶氣清高、湯色澄亮、味醇甘爽,是尚好的君山銀針,沈家,終於又喝上了這上等的茶!

這都是託了那個小雜種的福!

她穿着琥珀色綉了長壽花的衫裙,一雙眉毛裁得細長如柳葉,容長臉,面目白凈,雖然已經嫁了四個孫女了,但看上去仍舊年輕的很。聽着眾人對一個六個月小兒的誇讚,她嘴角微微一彎,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來。

誇吧,多誇誇,死了爹娘的小雜種,有了恩蔭又如何,還不是隨便自己怎麼收拾。

一個穿着描金大衫裙的婦人笑着道:“楨哥兒大難不死,是個有後福的。”

另一個婦人忙附和道:“是啊,韻娘在天有靈,也能安心了。”

沈秋檀的母親陳氏,全名陳韻,這兩位貴婦都是她昔日密友,若不然也不會登沈家的門。

而那位高座上的沈家老夫人,看上去慈眉善目,但內里是個什麼形容,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陪坐的兩位沈家婦人,一個不苟言笑、滿臉清寡,正是沈家長房大夫人,姚氏;另一個臉賽銀盆、未語先笑、聲音尖利的,則是沈家四夫人,她是老夫人的侄女,眾人便稱其為小楊氏。

先前兩位貴婦的話音剛落,小楊氏便笑着道:“唐夫人、魏夫人請放心,楨哥兒回來是我們沈家的大喜事,他雖然沒了爹娘,有祖母還有我們這些伯娘嬸娘疼也是一樣的。”

唐、魏二夫人對視一眼,不可置否的點點頭。

沈家是個什麼樣子,她們也略有耳聞,如今登門,看的全是韻娘的面,為的是敲打敲打沈家這些人,不要苛責孩子,再如何,這也是三房唯一的香火了。

可她們畢竟是外人,能做的很是有限。

而且,沈家這位四夫人雖然長得和善,但這聲音……可不像是良善之輩。

“母親,兩位夫人光臨,於情於理,都該讓家裡的孩子們出來拜見一番才是。”小楊氏又道。

聽說這兩位夫人家中,可都有適齡說親的公子。

楊老夫人點點頭。

不多時,四個少女魚貫而入,原本就沒多少空地的花廳,就更加熱鬧了。

“小女秋梅,見過唐夫人、魏夫人。”

“小女秋桐,見過唐夫人、魏夫人。”

“小女秋瑾,見過唐夫人、魏夫人。”

“小女秋棋,見過唐夫人、魏夫人。”

唐、魏二夫人眸光一亮,這沈家老一輩不怎麼樣,但這幾個女孩子倒是是春花秋菊,各個都是好樣貌。

尤其是最後那兩個,年紀看着不大,小臉圓圓,看着就討喜,唐夫人指了她們笑問道:“這兩個,可是雙胞而生?”

小楊氏笑得合不攏嘴,聲音也不那麼尖利了:“唐夫人好眼光,這兩個小魔星確實同胞而生。”

唐夫人點點頭,與魏夫人兩個開始賞賜見面禮。

這是尋常之事,她們身後的丫鬟早都準備好了,斷不會做出失禮之事,但小楊氏仍不由伸長了脖子,看得仔細。

“咳咳……”楊老夫人輕咳一聲,小楊氏才收回脖子。

她不在意的笑笑,並不覺得如何。靖平侯府沈家聽着風光,但誰不知道,等老侯爺死了,門口那塊牌子就要被摘下來,沈家今後能不能繼續住在朱雀街都還兩說,還要什麼面子?要她說,給自己的女兒說一門好親,賺到實惠才是真。

沈家眼看着就要敗落了,可眼前這兩位夫人不同。

尤其是這位唐夫人,其夫可是禮部尚書唐紹。

雖然一個三品官在權貴雲集的京城,可能排的還不是最靠前,但對沈家已經是要墊着腳來夠了。若是老侯爺真的一命嗚呼,剩下的沈家諸人,小的還沒出仕,大的又太無能,最厲害的也不過是去了侯爵留給嫡長子的一個從五品的恩蔭散官,哪裡能比得上有實權的六部尚書?

那可是尚書啊!

自己的一對雙胞胎閨女入了唐夫人的眼,小楊氏整個人都高昂了起來。

結果,唐夫人也不過就問了一句,便止住了話頭,且給四個女孩的賞賜並未厚此薄彼。

見小楊氏的鑽營樣子,老夫人心裡搖頭,這個上不得台盤的東西。

唐夫人和魏夫人的目光很快迴轉到六個月的沈長楨身上,魏夫人看着幼兒脖子上掛的紫檀木牌,幽幽一嘆:“棽棽那丫頭,也不知如何了……”

唐夫人神色一黯,她們與陳氏同出自廣陵,後來又各自因緣際會嫁入京城,情分自是非同尋常,陳韻的女兒棽棽也有一個這樣的木牌,她們是知情的。

可想到那個有些呆傻的孩子,和楨哥兒乳母口中的描述,那種情形下,棽棽多半是已經……

兩人心下難過,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提出告辭。忽然,有人來報:

“老夫人!門口有個小郎,自稱是九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