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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逸聽了卻反問道:“上天難道就不喜歡項羽嗎?巨鹿之戰,五萬對四十萬,項羽帶頭衝鋒陷陣。戰陣之上,刀劍無眼。項王自然是武藝高強,所謂‘王不過項’嘛。但是戰陣上武藝好就一定能不死嗎?若是沒有上天庇佑,也許只要一個馬失前蹄,項王就危險了。彭城之戰,項王率兵偷襲,而漢軍毫無防備。若沒有上天庇佑,項王偷襲的過程中稍微出點亂子,整個戰局也許就完全不同。甚至到了廣武澗,還給了他一個一箭射死漢高祖的機會。再看看高祖,他又有多少運氣特別好的時候呢?上天對項羽還不夠好嗎?”

“那我就不明白了。”劉傑軒搖搖頭道。

“道長。”黃自得開口道,“我聽道長以前講漢高祖列序功臣,將蕭何排在第一。漢高祖又稱讚蕭何的功績說:‘鎮國家,撫百姓,給餉饋,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蕭何的厲害,不在戰場的廝殺,也不在奇謀,卻在於能讓高祖有兵用,有糧吃。我聽道長講楚漢相持的時候,總是項羽先糧草人員不足,無法堅持下去。這便是蕭何的厲害之處。有了蕭何這樣的人才,漢高祖和項羽對抗的時候,才能夠採用不冒險的方式,慢慢的磨死項羽。所以漢高祖能勝利,第一是能用人,能建設地方。不知道道長覺得我說的可有道理。”

玄逸聽了,便向黃自得行禮道:“大王聖明,就是這個道理。不過貧道是道士,從道人這個角度還有另外的一種說法。”

“道長請講。”黃自得趕忙道。

玄逸聽了便道:“貧道是道士,道門自然講的是氣運。這氣便是萬物之根本,聚合而成萬物;這運便是運轉變化,世間百態,都是氣的運轉。氣運要高,一是氣要多,而是運轉要得力。氣運這東西,並不能憑空產生。每一份氣運都對應着一份力量,來不得半點虛假。大王可知這氣運從何而來?”

黃自得趕忙拱手道:“還請道長教誨。”

玄逸便道:“氣運的產生,無非這樣幾條途徑。一個是得人。漢高祖說:‘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餉饋,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三者皆人傑,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這話說的便是得人。凡人皆有氣運,英雄豪傑本領出眾,處理事情,一份力量在他們手中運轉便能當人家的兩分力量,三分力量用,所以他們的氣運尤高。漢高祖能收攏豪傑,以我道門的眼光看,一來是聚集這些豪傑的氣運為之所用。如此自然更增加了漢的氣運。二來也是用他們運轉之能,使得整個的漢的每一分氣都能高效的運用,從而大大增加大漢的氣運。因此,大王要效法先王,也當以得賢為重。”

黃自得聽了,肅容道:“道長教誨得是,某記住了。”

玄逸便繼續道:“除此之外,戰場上的勝負,也能使氣運大變。項羽在巨鹿,一戰而破強秦,便使得氣運大漲。這大漲的氣運從何而來?第一是士氣。項羽以少勝多,大破秦軍之後,天下諸侯,無不恐懼。項羽召見諸侯將,彼等入轅門,無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視。於是天下諸侯之軍若與項羽對陣,則自然士氣低迷,而項羽之軍,對上誰都覺得自己能打勝,士氣自然高漲。這樣一來,氣運自然增長。第二便是大勝之後,豪傑來歸。項羽巨鹿一戰之前,有兵不過五萬;大勝之後,諸侯之軍皆歸附之,至鴻門宴時,遂有兵四十萬。軍隊,將領的增加,自然也增加了氣運。相反,若是大敗,如高祖在彭城大敗,軍隊覆滅,氣運大損,於是諸侯皆背,甚至父母亦不能保。這是大勝大敗的變化。其實除了這大勝大敗,還有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勝負。這種戰場,便幾乎純粹是對氣運的損耗。項羽後來敗給漢高祖,基本上也就是先這樣耗盡了氣運。但若是雙方都很謹慎,本領也都很高強,這樣的消耗,便是常態。其實就算是某一方稍微差一點,若是一心不求大功,只想消耗,對手往往也不得不和他對着比拼消耗。比如楚漢時候,高祖對付項羽,又比如三國時候,司馬懿對抗諸葛武侯,他們都是這樣的做法。靠着本錢大,氣運多,耗死對手。這一招雖然有些無賴,但卻是非常有力的手段。”

黃自得點頭道:“道長說的是。只是不知道這氣運的本錢從何而來?”

玄逸聽了,便讚歎道:“大王問得好呀!大王,貧道剛剛說過,氣運不能憑空產生,要有氣運,先就要有氣,而氣之聚便是物。所以能得物,也便能得氣,也便有了氣運。大王,若是一群人,沒有官府,自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另一群人,有得力的官府領導。假設他們人數,土地都相當,數年之後,貧富如何?”

黃自得聽了,想了一會兒道:“自然是有得力的官府的富有。官府要消耗財力,但有了得力的官府,卻能集中眾人的力量,興利除害。而很多事情,比如興修水利,比如有了災荒要救災,若是沒有官府,單靠自己,如何做得了?這些事情都做不了,那自己養活自己便已經不容易了,又如何能和有得力的官府領着的比?”

“那若是這官府,是如今大昭這樣的官府呢?”玄逸又問道。

“那?那還不如沒有呢!”黃自得斷然道,“大昭的那個官府,除了死要錢,欺負良善,還能做什麼?嘴巴上說要錢打韃子,結果錢拿得多,卻被韃子打了;表面上說要錢修河,結果呢,錢都收去了,河卻幾十年沒修……他們都是些只拿錢,不干事的,要他們要個屁用!”

玄逸道:“大王說的是。這便是大昭朝廷失德了。老君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晉書》曰:‘天道無親,唯德是授。’一個朝廷,若是能讓百姓日子過得比沒有朝廷好,便是有德,便能凝聚更多的氣運;若是讓天下人的日子過得還不如沒有朝廷,便是失德,氣運便要流失。如今大昭朝廷為天道所棄,也便是因此緣故。大王,我們再回到楚漢之爭。當時蕭何輔助漢高祖,治理關中,能興利除害,使關中之地無有飢饉,歲歲豐登,於是‘給餉饋,不絕糧道’。於氣運來說,便蕭何治理關中,是能不斷產生可用的氣運,使得漢高祖與項羽相持之時,消耗得起。相反,項羽卻沒有這樣的能人,自己的後方,還不斷被彭越騷擾,土地產出,遠遠低於高祖。所以高祖與項羽相持,縱然總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對着消耗起來,支撐不下去的,卻還是項羽呀。而且這樣來的氣運綿綿不絕,便是高祖和諸將在前線偶爾有所敗北,有所損耗,也傷不了國家的根本元氣。”

黃自得聽了,拍手道:“今日聽了道長的話,我才真的明白了,為什麼蕭何是漢朝第一功臣!這‘鎮國家,撫百姓,給餉饋,不絕糧道’的本事,那才是最厲害的本事,因為它鞏固了國家的根本呀!嗯,大昭朝興起的時候,以李柏士為功臣第一,也是這個道理呀。前次道長提到大昭太祖皇帝,取天下的時候,以‘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九個字為大計,也便是要鞏固根本了。回想起來,我們前些年,一味流竄,沒有根基。所以就算一時間強了,一旦打了一個敗仗,就像潼關那樣的一仗,立刻就到了今日的地步。日後我們出了這山,便要改變這種做法。只是不知道應該取何處以為根基,以及該如何進取。”

玄逸聽了,四面看看,然後道:“大王,如今天下,最缺的是什麼?”

“是糧食!”黃自得幾乎不假思索的便說出了這樣的答案。

“不錯,是糧食。”玄逸道,“可是什麼地方有糧食呢?”

“很么地方?”劉傑軒問道。

“應該是湖廣,湖廣熟,天下足。”黃自得回答道。

“不錯,湖廣有糧食。”玄逸道,“如今天下大旱,這是天時之變。甘陝之地乾旱由其厲害。比如說我們寨子前面那條溪,你看溪上石橋橋墩上的水印,最高的地方比如今的水位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按那個水印子,以前這溪裡面可是能淹得死人的,如今,深的地方還沒不過膝蓋。當年靠着這溪水,能澆灌的土地,比如今可要多不少。這要有糧食,首先就要有水!湖廣一帶,有長江和漢江兩條大江,又有洞庭湖這樣的大湖,便是天旱無雨,靠着這兩條大河一個大湖,便已經能有不少的水澆地了。有水便有糧食,有糧食便有氣運呀!再加上湖廣北有襄陽。襄陽是天下堅城。大宋的時候,宋軍依靠襄陽抵抗蒙元大軍數十年。往東則是順長江而下,自有地利。將來大王若能奪取此地,便可使一員大將,向西奪取四川。四川有都江堰,成都平原乃是水旱從人的天府之國。此外江油有硝石,可以為火藥;自貢有鹽。有糧食,有火藥,有鹽,便可從容經營,進取甘陝,然後天下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