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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肥的回答讓崇德皇帝喜憂參半,他忙問道:“先生是說張炳忠暫時還不打算造反?”

“陛下,”楊肥道,“張炳忠狼子野心,要造反是肯定的。”楊肥道,“但是如果他真的和黃自得已經勾結好了,黃自得派出的使者又怎麼會弄出這些事情來?陛下您看,無論是在谷城還是在光化,他們都是主動地惹事殺人,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來歷。呵呵,當街殺人,然後高呼‘殺人者“順天王”麾下胡一刀’,這不就是明着要讓朝廷把他們和張炳忠聯繫起來嗎?若是張炳忠真的已經打算立刻造反,黃自得的手下又怎麼會這樣做?”

崇德皇帝想了想,又問道:“先生覺得那張炳忠還要多久才會造反?”

楊肥搖搖頭道:“這就不是微臣能知道的了。不過微臣想,前些日子,賀大龍上報,他和黃自得打了一仗。賀大龍說,黃自得手中已經有上萬人的隊伍了。上次微臣和陛下談及此事,曾經認為這是賀大龍誇大了敵人。因為商洛山中並沒有辦法養活那麼多的人馬。不過如今看黃自得這樣急着讓張炳忠造反,只怕黃自得手中的力量還真不。”

崇德皇帝點了點頭,他明白楊肥的意思。商洛山中貧瘠,黃自得如果力量很,躲在裡面是沒什麼問題的,但如果他手中的人馬真的多了,那除非他們突然良心發現,願意在商洛山中餓死自己,否則,他們就一定要從商洛山中出來。而如果張炳忠不造反,那他冒冒失失的衝出來,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就會非常危險。上一次他被賀大龍擊敗就說明了這一點。

“孫白孤還說黃自得僅以身免,看來僅以身免的人不是一個兩個。”崇德皇帝咬着牙道,“商洛山中人口不多,黃自得哪裡會一下子人就多得飯都不夠吃了?這些人多半都是孫白孤說的,“僅以身免”賊人。可見孫白孤當初……楊先生,如今黃自得弄出這樣一手,張炳忠本來就心懷異志,被這一激,只怕很快就要造反了。如今朝廷該如何處置?”

楊肥想了想道:“陛下,如今張炳忠和黃自得為患。考慮到商洛山中養不活多少人,黃自得的力量最多不過是數千黨羽,而且都是新敗的烏合之眾。而張炳忠則要更強不少。所以,微臣覺得,首先要防備的就是張炳忠。距離張炳忠最近的,一個是熊山火麾下的左梁宇所部,還有便是朝廷如今在保定、山東、河南等地的勤王軍。這些兵馬有本由督臣洪演節制如今洪演去了遼東,陛下還是要再派一位強幹的大臣節制諸軍才是。”

“楊先生可有人選?”崇德皇帝問道。這的確是個大問題,如今朝中大臣不少,但是大多都只會唱唱高調,能夠帶兵打仗的大臣實在是太少了。

“臣以為,非孫白孤不可。”楊肥回答得格外乾脆。

“孫白孤?”崇德皇帝道,“若非此人……”

“陛下。”楊肥正色道,“孫白孤卻有誇大軍功之事。但孫白孤在潼關大破黃自得卻也是真的大破。要不然,黃自得哪裡會跑到商洛山裡面去?群臣之中,要說帶兵剿匪的經驗和能力,實在是沒有誰能比得過孫白孤的了。如今正是危急存亡之時,微臣願陛下能不念怨,親之用之。”

崇德皇帝嘆了口氣,望着楊肥道:“先生可知道前些日子孫白孤是如何議論先生的?”

楊肥道:“微臣略有耳聞。陛下,孫白孤性子不太好,說話是不太好聽。他對微臣的一些指責,也多有偏頗之處,但有些話,也不是沒有道理。此人確實有才幹,願陛下大用之。”

崇德皇帝聽了感嘆道:“外舉不避仇,先生果然有古大臣之風。只是那孫白孤上書,說他耳朵出了毛病,要辭官養病。”說到後面,聲音便冷了下來。

其實楊肥並不是一個心胸寬大,真正的能“外舉不避仇”的人,只不過他知道,一個做臣子的,要想能穩穩的站在朝堂上,沒有功勞當然是不行的,但是只有功勞,也是不行的。甚至很多時候,功勞越大,距離死亡也就越近。要想站穩朝堂上的位置,最重要的還是要有“聖眷”。

孫白孤的各種做法已經讓皇帝對他產生了惡感,在這樣的基礎上,無論祂做什麼,都只會加深這種惡感,甚至於為國立功也是一樣。功勞越大,皇帝對他的猜忌越厲害。所以楊肥根本不需要出來當惡人,他要對付孫白孤,只需要做好人,只需要不斷地給他提供立功的機會就夠了。

“朕上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呢。朕不過是輕輕地敲打了他兩下,他就給朕裝病!朕知道他有本事,有本事的人都有些恃才放曠嘛。朕也不是容不得人的昏庸之主,所以朕已經派楊俊去探望他了,楊俊和他是同年,他說的話,孫白孤應該能聽進去。我還讓他告訴孫白孤,如今局面危急,讓他以大局為重。只是如今楊俊的奏章還沒有上來。希望孫白孤能夠識大體……”

……

第二天,保定巡撫楊俊的奏章便上來了。楊俊彙報說,孫白孤是真的耳朵聾了,並不是在裝假,他也的確無法再為國家效力了。看到這份奏章之後,崇德皇帝的憤怒便再也壓制不住了。在他看來,孫白孤這就是在故意向他示威,而楊俊便是在和他狼狽為奸。憤怒之下,崇德皇帝立刻就下令派出錦衣衛,將孫白孤和楊俊逮捕入獄。

“真以為沒了你們,朕就滅不了流寇,中興不了大昭!”崇德皇帝恨恨的想。

逮捕了孫白孤之後,崇德皇帝便任命丁鑫如為陝西巡撫,並吩咐他加緊對黃自得的剿滅;又任命鄭大章為三邊總督,總督三邊軍馬,準備應對張炳忠和黃自得。

鄭大章此前還有過一些督師和蒙古人交戰的經歷,但在此前的鎮壓流寇的戰爭中表現並不突出,而丁鑫如則幾乎沒有軍事經驗。不過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第一是缺錢,第二是缺錢,第三還是缺錢。從去年起,崇德皇帝加征了剿餉,原本說這剿餉只加一年,如今再加練餉的計劃被否定了,但是這剿餉該停了的事情自然也沒人提了。去年韃子橫掃了直隸和山東,按道理,這些地方不但都該免稅,而且還應該撥錢糧賑濟。但是朝廷也只免除了受害最嚴重,幾乎成了無人區的幾個地方的稅收,至於賑濟,更是想也別想。就這樣,軍費依舊不算充足。崇德皇帝在翻閱大昭朝以前的一些歷史記錄,尤其是大昭開國的時候的記錄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太祖皇帝在發動那些規模比現在的剿匪大得多的軍事行動的時候,花費的錢糧似乎都要比如今少得多。

“太祖皇帝當年也不過只有江淮之地,真不知道他當年是如何支撐起常年累月的南征北戰的。”崇德皇帝忍不住想道。其實,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因為太祖皇帝的時候,大昭朝的官僚系統要比如今的清廉得多,也高效得多。

安排好了這些事情之後,崇德皇帝並不能休息。他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幾天之後,在南宮的羅天大醮,他還要看看為此準備的青詞寫得怎麼樣……

這天一早,崇德皇帝便要去南宮建醮,為國家社稷祈福了。為此之前他特意下旨,召龍虎山張真人前來主持這一儀式。其實張真人已經來了一個多月了,只是羅天大醮需要花很長的時間,而這當中,要皇帝親臨的時候並不多。此外,因為太忙,直到現在都沒能抽空接見一下這位大真人。

“希望大真人能明白朕的苦衷了。”崇德皇帝也只能這樣想了。

其實在剛登基的時候,崇德皇帝並不太相信這類的東西。甚至就連“天人感應”他都不太相信。當年曾經有官員上書,說如今天災這麼多,是上天示警,天子應該反省自身,修習德業。而那時候的崇德皇帝當即反駁說:“朕聽說‘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況且堯有九年之澇,湯有七年之旱,卻並不聞堯與湯有何失德!”

但是如今卻不一樣了,一次次的挫敗讓他的心氣下降了很多,他開始越來越相信,甚至依賴於神仙之類的東西了。

“唉,也不知道張真人這次的大醮能不能挽回國運。”崇德皇帝想道,“若是不能,也許……外來的和尚好念經呢……”

前兩日,那位畫了聖母皇太后像的黃元禮在拜見崇德皇帝的時候提到過,十字教也有祈求上帝賜予好運的儀式,似乎叫做“彌撒”,有時間的話,崇德皇帝覺得,似乎也可以做一個。

“希望能有用吧。”

崇德皇帝這樣想道。這時候崇德皇帝、周皇后、田貴妃以及袁妃的輦正緩緩的經過文華殿西夾道,出了東華門,順着護城河東邊的青石御道向南走去。自從立春之後,京師的風沙就格外的大,一個月里幾乎都找不到一兩個沒有風沙的溫和的日子。不過今天的天氣倒是很好,陽光明媚,微微的南風也格外的醉人。護城河邊的楊柳也都吐出了嫩綠的新芽,兩隻黃鵬在柳枝間穿來穿去,發出婉轉柔和的叫聲。

崇德皇帝已經好多天沒有出過紫禁城,這時不由得心情一爽,眼睛裡露出來一絲笑意,好像種種苦惱,都暫時從他的心上離開了。

“這也許是個好兆頭吧。”崇德皇帝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