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夏坐在車裡，看着窗外的夜景，一時有點恍惚。恆河市這幾年變化很大，高樓聳立、欣欣向榮，讓她這個“本地土著”既驕傲，又陌生。畢竟，她已經有三年沒回來過了。

自打考上了法大研究生，凌夏更多的時間就待在了B市。前兩年還好一些，放假的時候還能回家。到了研三學業緊，一堆事情要處理，凌夏就沒再離開過B市。到後來，她在B市工作、定居，每天忙得好像個飛速旋轉的陀螺。就算是過年過節，都是凌爸凌媽趕過來看她，才能一家團聚。

三年時間可以把一個城市換個樣，那麼六年對一個人來說，該是脫胎換骨、宛如新生了。

這次要不是因為參加嚴冬的婚禮，凌夏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看看。

因為肩負着充當伴娘的重任，凌夏在婚禮前一天的晚上，住到了嚴冬家裡。兩人並肩躺在床上聊着天，誰都沒有睡意。

“呼……我發現，我比新郎官幸福啊！”凌夏一把摟住嚴冬，故意調笑，“你看，今晚摟着新娘子的可是我，新郎應該還在新房裡忙着準備，沒這個艷福啊。哎，小美人兒，要不今夜先跟我洞房花燭一下？”

嚴冬一巴掌把她的咸豬爪趴下來，笑罵：“還有沒有一點正形了，哪裡像個律師高知的樣子？”

“律師怎麼了，律師就得人前人後都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樣啊？”凌夏不滿地嘀咕，“律師也是正常人類好嗎，就跟其他行業的勞動人民沒有什麼區別，好嗎？”

“那能不能把你賺到的錢，也分給我這個其他行業的勞動人民一些呢？”嚴冬一張嘴，在懟人的時候格外伶牙俐齒。

凌夏拚命搖頭：“那不能夠，那都是我的血汗錢。”

兩人嬉鬧了好一陣，終於有點累了。

臨睡前，凌夏問嚴冬：“吳坤宇明天來嗎？”

“不來。”她回答，“他有事，時間錯不開。”

“他是不是看不了你嫁給別人的場面，偷偷哭去了，死活不肯來？”凌夏開玩笑道。

嚴冬捶了她一拳：“嘴下留情啊大律師，吳坤宇可是你本科嫡親的大班長，你就這麼挖苦他呀。我一定下來日期就告訴他了，但他公司派他出國深造，趕在一起了。我也不能讓人家專程來參加我的婚禮，放棄大好機會吧。”

“他當年都主動放棄你了，還有什麼是不能放棄的？”凌夏撇撇嘴，說道。

嚴冬再次強調：“我們當年是和平分手的好嗎，我們是覺得更適合做朋友、做知音的，好嗎？”

“好好好，你們高山流水……”凌夏妥協道，“行了，夜談會到此結束吧。新娘，您抓緊睡，免得明天皮膚狀態欠佳，影響上妝。”

兩人各自轉向了一邊，嚴冬不知道有沒有順利入睡，凌夏卻是怎麼都睡不着。

因為剛才提到了吳坤宇，讓她不禁想起在大學畢業前，吳坤宇找她聊天的事。

“我打算，跟嚴冬提出分手了。”初夏的晚上，吳坤宇拎着一袋子啤酒，和凌夏坐在草坪上，邊啃雞爪邊說。

凌夏差點被口中沒來得及咽下的酒嗆到，不可置信地問：“你喝多了？”說著，她掂了掂吳坤宇面前的酒瓶，發現裡面還有大半瓶存量，“不對啊，這才喝了幾口，就說胡話了？”

吳坤宇咧嘴笑了：“沒說胡話，我很清醒。這件事，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凌夏突然覺得很生氣，提高了嗓門質問：“你們男生都這樣嗎，分手這句話輕易就能掛到嘴邊上，還說什麼深思熟慮，就是不負責任！”

吳坤宇沒想到她反應這麼激烈，張了張嘴，沒敢為自己辯解。他想，凌夏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和楚煬的事，才會生氣的吧。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快一年了，凌夏除了生過一場大病，再沒其他不妥的地方。她順利地考研、面試、答辯、拿獎學金、做優秀畢業生代表，一切都在很順利地往下進行着。但沒人敢在她面前提到楚煬，他們都知道，其實凌夏並沒有真正地走出來。

過了好久，凌夏才平復了心情，問吳坤宇：“你跟我說說，到底為什麼？”

“為了嚴冬。”吳坤宇說，發自真心地說，“難道你看不出來，她並不是真的喜歡我……我是說，情侶之間的那種喜歡。雖然嚴冬做了我女朋友，我們一起也挺順風順水的，但我能感覺出來，她並不是特別開心。就好像，和我在一起是為了遷就我，我不希望她那樣。”

凌夏沉默了，她很想跟吳坤宇說，你想多了，嚴冬才不是那樣看你。可是，她根本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凌夏見過嚴冬和虞朔在一起時的狀態，她的喜怒哀樂、一舉一動都能被虞朔牽扯。她為他笑得燦爛，也能哭得悲切。這才是發自內心喜歡一個人的表現。但是和吳坤宇一起，嚴冬始終表現地很平靜。他們兩個人從不吵架，和和氣氣的，的確不是情侶該有的狀態。嚴冬心裡感念吳坤宇對她的體貼和愛護，這是她和他走到一起的原因。

嚴冬也曾跟凌夏說過，她覺得特別對不起吳坤宇，總是告誡自己一定要努力去喜歡他、去回應他，但還是失敗了。

“她試過的……”凌夏嘆了口氣，跟吳坤宇說，“她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也試過讓自己喜歡你。但是……”

吳坤宇瞭然地笑了笑：“但是失敗了。因為我太無趣，沉穩太過了。在她身邊總是小心翼翼的，讓嚴冬也很有壓力吧。”

凌夏不解：“可是，我們平時跟你相處，都覺得你既幽默又風趣，人緣好、脾氣好，一點都不無趣啊。你就不能把在我們面前的那一面，展示給嚴冬嗎？”

“很難。”吳坤宇聳聳肩，“我也想在嚴冬面前表現地自然些，更討她喜歡些。可是，一到她身邊，我就開始不像自己了。怕表現地太沉穩，會讓她覺得無趣沒勁；又怕表現地太活潑有趣，讓她覺得我輕浮沒有安全感。我就在這兩個極端上拿捏來拿捏去，卻始終把握不好度。最後，和嚴冬一起時，我就成了個四不像，的確很難讓人喜歡。”

凌夏聽了這番話，忽然很心酸。她能明白吳坤宇的感受，太過主動去愛的那一方，總是會輕易迷失自我。

她曾經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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